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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正面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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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是怎么参与进去的呢?”

    他真后悔刚才到雷尼特先生那儿去了一趟:这两个人才是他需要的助手,而不是邋遢的琼斯和他那疑神疑鬼的雇主。

    “贝莱太太在游园会上给我算了个命,还把蛋糕的分量告诉了我,但她说的分量不对。”

    “真有意思。”小伙子兴冲冲地说。

    姑娘说:“莫名其妙。”她接下去说的话差不多和雷尼特说的一模一样,“很可能是一场误会。”

    “误会,”她哥哥说,然后说出了一句带引号的俚语,“胡说八道!”他笑眯眯地对罗说,“我们这个协会,罗先生,包括秘书在内,都是为你效劳的。这真太有意思了。”他伸出手来,“我姓————我们姓希尔夫。我们应该从哪里着手?”

    姑娘默默无言地坐着。罗说:“你妹妹不同意。”

    “噢,”小伙子说,“她会改变主意的,她到末了总是会同意的。她觉得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她不得不帮助我摆脱一个又一个困境。”他一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了,“她帮助我离开了奥地利。”可是,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长时间抑制住自己的热情。“那是另一码事。我们从贝莱太太开始,好吗?你对这些事有什么看法吗?我们的坚韧不拔的志愿者在隔壁那间屋子里,我把他们叫来帮忙追查。”他开门叫道,“亲爱的德莫迪女士,你能不能找到一个名叫贝莱太太的志愿者的地址?”他向罗解释道,“难就难在她可能只是一个朋友的朋友,而不是一贯给我们帮忙的人。你去问问卡农·托普林。”他向德莫迪女士建议道。

    随着小伙子的热情越来越高,整个事件也变得更加离奇了。罗开始以雷尼特先生的眼光来观察这一切:德莫迪女士、卡农·托普林……

    他说:“也许,说到底你妹妹是对的。”

    但小伙子并不轻易罢休。“她可能对,当然,她可能是对的。然而,要是她对的话,那就太乏味了。我倒宁可认为其中有个大阴谋,除非我们弄清并非如此……”

    德莫迪女士在门口探了探头说:“卡农·托普林把地址给我了,是新月公园五号。”

    “她如果是卡农·托普林的朋友……”罗开口说道,这引起了希尔夫小姐的注目。她悄悄向他点点头,似乎是说————现在你算是想对了。

    “噢,咱们现在去把那人‘揪出来’。”小伙子说。

    “可以找出一千种理由。”希尔夫小姐说。

    “肯定不会有一千种,安娜。”她哥哥嘲讽道。他问罗:“你记得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说服她吗?”他的热心比她的怀疑更叫人灰心丧气。整个事件成了个游戏,叫人无法认真对待。

    “什么也没有了。”罗说。

    小伙子站在窗口,向外望着。他说:“到这里来一下,罗先生。你看见下面那个小个子,那个戴旧棕帽的家伙了吗?他是紧跟着你到这儿来的,似乎一直待在那儿……来回走动。他在假装点香烟,可是这样做的次数太多了。他已经买了两份晚报。你看,他从来不正面朝着这儿走。看样子你被跟踪了。”

    “我认识他,”罗说,“他是个私人侦探,受雇照看我的。”

    “啊!”小伙子说————甚至他的感叹也带有一点维多利亚式的味道————“你倒认真了。你现在知道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别对我们‘留一手’,好吗?”

    “有件事我刚才没提。”罗犹豫了一下。

    “是吗?”希尔夫赶紧走回来,又把手搭在妹妹的肩上,神情焦急地等待着。“这件事会连累到卡农·托普林吗?”

    “我觉得蛋糕里藏着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他把拿到手的每一块蛋糕都弄碎了。”

    “可能是习惯。”希尔夫小姐说。

    “习惯!”她哥哥取笑她。

    她突然怒气冲冲地说:“这是你仔细研究过的古老的英国特点之一。”

    罗设法向希尔夫小姐解释:“这与我无关。我不想要他们的蛋糕,但是他们打算杀我,我敢肯定他们打算这么做。我知道,大白天讲这事,似乎是无稽之谈。不过,要是你亲眼看见那个讨厌的畸形男人一边冲牛奶、弄碎蛋糕,一边等待、观望的样子……”

    “你真的相信,”希尔夫小姐说,“是卡农·托普林的朋友……”

    “别听她的,”希尔夫说,“为什么就一定不是卡农·托普林的朋友呢?再也没有罪犯统统出自某个阶层的说法了。我们可以告诉你这点。奥地利有很多那样的人,你会说他们不可能……嗯,不可能干出那些我们看见干的事。有教养的人,举止文雅的人,午宴时坐在你旁边的人。”

    “奥索太克斯侦查处主任雷尼特先生今天告诉我,”罗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凶手。他说这种人极少,他们不是好人。”

    “嘿,他们现在可不罕见了,”希尔夫说,“我就起码认识六个凶手。一个是内阁大臣,一个是心脏病专家,另一个是银行经理兼保险公司代理人……”

    “别说了,”希尔夫小姐说,“请你别说了。”

    “差别在于,”希尔夫说,“如今是付钱去杀人,凡是需要付钱去做的事情,都能叫人肃然起敬。有钱的堕胎郎中可以成为妇科医生,富裕的小偷可以成为银行经理。你的朋友已经落后于形势了。”他继续温和地解释着,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既不显出震惊,也不能使别人震惊。“你的那个旧式凶手可能是出于恐惧、仇恨甚至爱,才去杀人的,罗先生,极少是出于实际利益。这类动机中没有一个是……值得尊敬的。还有的人为了谋取某种地位而杀人————这就不一样了,因为一旦你得到这个地位,那就谁也没有权利来批评你所采取的手段了。要是这个人地位很高,那谁都想拜见你。你想想吧,你们的政治家中有多少人握过希特勒的手啊。可是当然,卡农·托普林是不会为了恐惧或爱情去杀人的。如果他杀了自己的妻子,他就会丢掉自己的肥缺。”他对罗笑笑,认为自己说的话是天经地义的。

    当他离开那个并不能称为监狱的地方,当陛下的旨意立即得到正式贯彻时,罗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秘密的世界,人们互不认识,用的全是假名。这个世界充斥着他不想看见的面孔,充斥着那些一看见别人进了酒吧间就溜掉的人。他们住在最不会被人打听到的地方,住在家具齐全的屋子里。那些参加游园会的人,那些早上去做祷告的人,那些到乡下度周末、玩桥牌赌钱和在食品店赊账买东西的人,对这个世界是一无所知的。它并非真是一个罪恶的世界,虽然你在这个世界的昏暗寂静的走廊中踯躅时,很可能会接触到一些从未受过控告的文质彬彬的伪造文件者,或者少年儿童的教唆犯。有的人在上午十点和一些闲得无聊的穿雨衣的人一起去看电影,有的人坐在家里,整个晚上阅读《老古玩店》。他最初相信有人想谋害他时,在吃惊之余,曾经感到十分愤怒。他认为,谋杀行为只是他的个性特征,他逃离的那些历来与世无争的地方的居民是不会杀人的,而贝莱太太、戴软帽的女士以及那个名叫辛克莱的牧师则显然是那些地方的居民。一个凶手只有觉得自己不会被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干掉时,才会感到安全。

    可是现在这位阅历甚丰的年轻人却对他说,世界并不能截然分开,这使他十分惊讶。石头底下的昆虫有权感到本身是安全的,因为靴子踩不到它。

    希尔夫小姐对他说:“你不要听……”她带着一种仿佛充满同情的目光注视着他。但她不可能同情他。

    “当然,”希尔夫轻松地说,“我有点夸大其词了。可是最近几天你还是做好准备————可能会有犯罪活动出现,到处都有可能。他们把犯罪称为有抱负,他们甚至把谋杀说成是最仁慈的事情。”

    罗迅速抬头一看,可是那双淡蓝色的理性的眼睛里似乎并没有包含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指的是普鲁士人?”罗问。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是普鲁士人。或者是纳粹分子,法西斯分子,激进分子,白色分子……”

    希尔夫小姐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说:“是邓伍迪女士。”

    希尔夫立即斜着身子凑上去说:“太感谢你的帮助了,邓伍迪女士。毛衣是绝不会嫌多的。噢,你要是不愿意把它们送到办公室来,我们可以去取……你派司机来?谢谢你。再见。”他苦笑着对罗说:“像我这种年纪的人以向年老的女慈善家募集毛衣的方式来参加战争,可真算奇怪的了,对不对?但这是有用的,这样做不会被拘留,我是得到许可的。不过,你能理解,你的事使我很兴奋。它似乎给了我一个机会,嗯,可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他对妹妹笑笑,温柔地说:“当然,她认为我太浪漫主义。”

    奇怪的是她什么也没说。看样子她不仅不同意他,而且认为他全错了,除了募集毛衣外,她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和他合作。在罗看来,她似乎缺乏她哥哥的可爱和自如。她哥哥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变得充满风趣和玩世不恭,但她却陷入了深沉的、痛苦的思索。他认为他们俩的心头还有创伤。他只是这么认为,而她却感觉到了这种创伤。罗看着她,仿佛自己在不幸之中找到了一个朋友,他再三地发出信号,但没有得到答复。

    “现在,”希尔夫说,“该干什么?”

    “算了吧。”希尔夫小姐直接对罗说————终于有了一个答复,但这个答复却是说交谈到此结束。

    “不,不,”希尔夫说,“我们不能那样做。现在是战争时期。”

    “即使暗地里真有名堂的话,”希尔夫小姐说,还是只对着罗,“你怎么知道除了偷盗、贩毒外,还有别的事呢?”

    “我不知道,”罗说,“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感到愤怒。”

    “关于那个蛋糕,”希尔夫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里面可能藏着什么情报,你们说呢?”

    希尔夫兄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应该认真考虑这个看法。接着希尔夫说:“我和你一起到贝莱太太那儿去。”

    “你不能离开办公室,威利,”希尔夫小姐说,“我和罗先生一起去吧,你和人家约好了……”

    “噢,只是和特伦奇定好了时间。安娜,你可以帮我和特伦奇交涉,”他兴高采烈地说,“这件事才是重要的。可能还会出现麻烦呢。”

    “我们可以带上罗先生的侦探。”

    “去警告这位夫人吗?侦探在一码外的地方盯着我们。不,”希尔夫说,“我们应该巧妙地甩掉他。摆脱特工人员的跟踪我很在行,从一九三三年起就学会了。”

    “可我不知道你想对特伦奇先生说些什么。”

    “再拖他一下,就说我们将在月初解决。罗先生,我们在谈业务,请你原谅。”

    “为什么不让罗先生自己去呢?”

    罗想,也许她一直认为事情很蹊跷,也许她为哥哥担心……她说:“你们俩可别上当,威利。”

    希尔夫对妹妹的话完全置之不理,径自对罗说:“稍等一会儿,我去给特伦奇留个字条。”他走进屏风后面去了。

    他们通过另一扇门,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甩掉琼斯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丝毫没有怀疑他的当事人竟会设法避开他。希尔夫叫了一辆出租车。当他们行驶在街上时,罗看到那个可怜的家伙还守在那里,又点燃一支烟,眼睛斜睨着富丽堂皇的入口处,如同一条忠实的猎犬无休止地守候在主人的门外。罗说:“我真想告诉他一声……”

    “最好别告诉他,”希尔夫说,“我们可以完事后再找他。不会很久的。”汽车开过去,那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消失在汽车和自行车中,被伦敦街头闲逛的无精打采的人群遮掩了,即使认识他的人也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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