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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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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说些什么呢?他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古巴人的膀胱还真大,霍索尼的手恐怕洗得快脱皮了。水声停了,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在擦手才对,不过伍尔摩想到,厕所里并没有毛巾。这对霍索尼恐怕又是一个挑战,不过他应该可以解决。反正都是训练的一部分。那双脚终于走向门口。门开,门关。

    “我可以出来了吗?”伍尔摩问。这话听来仿佛是投降,他现在听命于人。

    他听到霍索尼蹑手蹑脚走近他。

    “老兄,给我几分钟时间离开。你知道刚才是谁吗?是那个警察。有点可疑,对吧?”

    “他可能从门底下认出我的脚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把裤子对调一下?”

    “那样看起来不自然,”霍索尼说,“不过你算是有点概念了。我把我房间的钥匙留在水槽底下。塞维尔·比尔特摩酒店 [14] 五楼。直接上楼来,今晚十点,有要事相谈,关于钱和任务等。不要向一楼服务台问起我。”

    “你自己不需要钥匙吗?”

    “我有万能钥匙。到时候见。”

    伍尔摩站起身,正好看到那优雅的身影走出门外。

    他在水槽下找到钥匙————501室。

    3

    晚上九点半,伍尔摩到米莉的房间去道晚安。在这里,姆妈尽忠职守,每件东西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烛光在瑟拉菲娜像前闪耀,蜜糖色的弥撒书整齐地放在床边,衣服收拾得完全不见踪影,空气里散发着古龙水的淡香。

    “你有心事,”米莉说,“你还在担心,对不对?担心塞古拉大队长吗?”

    “你绝不会取笑我,对不对,米莉?”

    “当然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其他人都会取笑我。”

    “妈妈也是吗?”

    “我猜也是,在刚结婚的时候。”

    “海斯巴契医生呢?”

    他想起那个一跛一跛的黑人。他说:“或许吧,有时候。”

    “那是亲密的表现,不是吗?”

    “有时候并不是。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他没往下说。

    “你记得什么,爸?”

    “哦,很多事。”

    童年是一切猜疑的温床。孩子们残忍地相互取笑,而在取笑他人的过程中,你会忘记被取笑的痛苦。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对此始终无法适应。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个性。照学校的说法,削去一个人的棱角可以塑造一个人的个性。他的棱角确实被削去了,却没有塑造成个性————他只是一个没有形状的角色,就像现代艺术博物馆中的展示品。

    “你快乐吗,米莉?”他说。

    “噢,我很快乐。”

    “在学校里快乐吗?”

    “快乐。为什么会不快乐?”

    “没有人再扯你的头发了?”

    “当然没有。”

    “你也不再放火烧人了?”

    “我那时候才十三岁!”她嗔怪道,“爸,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她坐在床上,穿着白色尼龙睡衣。姆妈在的时候,他爱她,姆妈不在的时候,他更爱她:他不能浪费时间不去爱她,因为他负担不起。他只能陪她走生命的一小段旅程,其余的她非独自走完不可。分离的时刻逐渐逼近他们,他的生命已愈渐萧瑟,而她的则日益丰盈。这个傍晚真真实实地存在,而那个荒谬又神秘的霍索尼、残暴的政府与警察、在圣诞岛测试新式氢弹的科学家以及签署备忘录的赫鲁晓夫,他们是何其虚无缥缈,甚至不如他在寄宿学校那些成效不彰的磨炼来得真实。他忽然记起那个爱带湿毛巾的小男孩,他现在在哪里?暴行来来去去,留下蹂躏后的满目疮痍。它们的手段日新月异,但去年他和米莉在马戏团看到的那个小丑却是永恒的,因为他耍的把戏从未改变。这才是活着的正确方式。政客的反复无常和科学上众多的伟大发明,对那小丑毫无影响。

    伍尔摩对着玻璃窗做鬼脸。

    “爸,你在做什么呀?”

    “我想逗自己笑。”

    米莉咯咯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是个忧愁又严肃的人。”

    “所以我才要笑。你记得去年我们看到的那个小丑吗?”

    “他从一架梯子上失足掉进一个装着石灰粉的桶里。”

    “他每天晚上十点钟都会掉进去。我们应该学习小丑们,米莉。不要从经验中学习。”

    “可是校长说……”

    “别管她说什么。上帝就不会从经验中学习,对不对?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对人类抱有任何期望?给这个世界带来麻烦的,正是那些喜欢加来减去求取同值的科学家。牛顿发现了地心引力,他从经验中学习,结果……”

    “我还以为他是从一颗苹果学来的。”

    “意思都一样。卢瑟福对原子分裂的研究念念不忘,他就是从经验中学习————广岛的居民也是。如果我们都生为小丑,除了一些瘀伤和石灰泥污渍外,我们不会有更严重的伤害。不要从经验里学习,米莉,它会毁了我们的和平和生活。”

    “你在做什么?”

    “我想动动耳朵。我以前做得到,现在不行了。”

    “你对妈妈还是耿耿于怀吗?”

    “有时候。”

    “你还爱她吗?”

    “大概吧,偶尔。”

    “我猜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她现在也不老,三十六。”

    “那已经很老了。”

    “你一点也不记得她了吗?”

    “不是很清楚。她经常不在家,对不对?”

    “常常不在。”

    “不过我还是替她祷告。”

    “你祷告什么呢?祈祷她回家来?”

    “噢,当然不是,没有她我们照样过得很好。我祈求她能够回头,再当个好天主教徒。”

    “我就不是个好天主教徒。”

    “哦,那不一样。你只是太顽愚。”

    “没错,我想我真是这样。”

    “我不是在侮辱你,爸,那只是神学上的说法。你还是会得救,就跟好的异教徒一样,你知道,像是苏格拉底,还有开芝瓦约。”

    “开芝瓦约是谁?”

    “他是祖鲁族的国王。”

    “你还祈祷些什么?”

    “呃,最近的重点当然是关于马的事情。”

    他亲吻她,道了晚安。她问:“你要去哪里?”

    “我得去张罗那匹马的事。”

    “我替你惹了好多麻烦,”她不经意地说完,接着满足地叹口气,将被单拉到脖子上,“真是奇妙,不是吗?不管你祈祷什么总是能够如愿。”

    第四章

    1

    每个街角都有人冲着他喊“出租车”,把他当作在城里漫游的陌生人。他沿着帕萨奥街走着,每隔几码路就有皮条客来招呼,那些人并不是真心抱着希望,只是机械反应:“需要服务吗,先生?”“我认识所有漂亮的女孩。”“你要什么货色我都有。”“明信片要不要?”“想看小电影吗?”他刚来哈瓦那的时候,这些皮条客都还只是孩子,多半替他看过车,赚个一两块钱。而尽管他一路看着他们长大,他们依然不习惯有他存在。在他们眼中,他永远是个游客,住再久也不是这里的居民,所以老是纠缠着他————他们认为他迟早会和其他人一样进“旧金山”妓院去看超人表演。他们就像那个小丑,从来不从经验中学习。这至少是个安慰。

    在瓦杜德街转角,海斯巴契医生在惊奇酒吧里大声叫住了他。

    “伍尔摩先生,你匆匆忙忙要上哪儿去?”

    “我和人有约。”

    “总有时间喝杯威士忌吧!”从他说话的声调听来,显然他已喝了不少。

    “可是我已经迟到了。”

    “这个城市没有迟到这回事,伍尔摩先生。而且我有礼物要送你。”

    伍尔摩从帕萨奥街走进惊奇酒吧。他心头想起一件事,勉强微笑道:“你是亲东边还是亲西边,海斯巴契?”

    “东边还是西边?噢,你是说那个啊!两边我都讨厌。”

    “你有什么礼物要送我?”

    “我请我一个病人从迈阿密带回来的。”海斯巴契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瓶威士忌样品酒:一瓶卡尔费特,一瓶老泰勒。

    “这两种你有吗?”他热切地问。

    “只有卡尔费特,泰勒没有。你真好,还记得我有收藏样品酒的习惯,海斯巴契。”

    这种情况总会让伍尔摩有股怪异的感觉:即使他不在场,人们心里还是有他的存在。

    “你现在总共搜集多少了?”

    “波本和爱尔兰共一百瓶,苏格兰有七十六瓶。”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们喝掉?”

    “或许等到满两百瓶的时候。”

    “如果我是你,你猜我会怎么做?”海斯巴契说,“下西洋棋。吃掉对方一个棋子就喝一瓶。”

    “这点子不错。”

    “自然地让出优势,”海斯巴契说,“这正是它的绝妙之处。下得好的人就得多喝。想出一招好棋步,再喝一瓶威士忌。”

    “或许我会试试看。”

    “我需要你帮个忙,今天早上我被黄蜂蜇了一下。”

    “你才是医生,我不是。”

    “重点不是这个。一个小时后,机场那里有人要我出急诊,在路上我轧死了一只鸡。”

    “我还是不懂。”

    “伍尔摩先生,伍尔摩先生,你的脑袋神游得太远了!拜托你回到现实中来。我们得马上找到一张彩券,在开奖前找到。27代表黄蜂,37代表鸡。”

    “但是我跟人有约。”

    “什么约都可以等。把那杯威士忌喝了,我们得到市场上去逮住那张彩券。”

    伍尔摩随着他走向他的车。就像米莉一样,海斯巴契也有信仰。主宰他的是数字,一如米莉受制于那些圣徒。

    红红蓝蓝的热门数字挂满了整个市场,不好的数字则被遗忘在柜台下,等着街上的兜售小贩拿去处理掉。这些不好的数字缺乏重要的象征,数字里没有代表修女或猫的号码,也没有黄蜂和鸡。

    “看,那里有2、7、4、8、3。”伍尔摩指向一张彩券。

    “有黄蜂但是没有鸡,不好。”海斯巴契医生说。

    他们停了车,下来走路。这个市场没有皮条客。彩券是正经的生意,尚未被游客腐蚀。每星期政府某个部门会发放彩券,每个政客可依照赞助金的多寡分配到一定数量的彩券。每张彩券他付十八元给政府部门,以二十一元转售给中盘商,所以即使只分到二十张,一星期还是会有六十元落袋。而中盘商这里,热门的好数字有时可以卖到三十元之多。街上那些默默无闻的兜售小贩当然享受不到这样的利润,他们手上只有被挑剩的烂号码,还得花二十三元才买得到,挣钱之辛苦可见一斑。他们会把一张彩券分成一百小张,每一小张卖二十五分钱;他们会在大小停车场流连不去,为的是找到和彩券相同号码的车牌(少有车主能够抗拒这样的巧合);他们甚至会翻遍电话簿,然后冒着损失五分钱的风险打个电话:“先生,我手上有张彩券待售,号码和你的电话一模一样。”

    伍尔摩说:“看,这张有37和72。”

    “还不够好。”海斯巴契回答得直截了当。

    海斯巴契医生在那堆被认为不够好、不值得摆出来的彩券里翻找。谁也说不准,好东西不见得人人识货,或许有些人就觉得黄蜂不重要。一声警笛尖锐地划过市场外围漆黑的夜空,一辆警车疾驰而过。有个人坐在人行道上,衬衫上只写着一个数字,活像个囚犯。海斯巴契说:“红鹰。”

    “红鹰是什么人?”

    “当然是塞古拉大队长,”海斯巴契医生道,“你的生活还真是与世隔绝。”

    “为什么叫他红鹰?”

    “因为他对严刑拷打特别有一套。”

    “严刑拷打?”

    “这里没有什么好挑的了,”海斯巴契医生说,“我们最好去奥比斯波试试。”

    “为什么不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这是开奖前最后一天。还有,伍尔摩先生,你的血管里流的到底是哪种血,怎么这么冷呢?这种启示千载难逢————黄蜂和鸡————你必须刻不容缓去追寻它。好运来的时候一定要把握。”

    两人上了车,朝着奥比斯波方向开去。

    “这个塞古拉大队长————”伍尔摩开口道。

    “怎么样?”

    “没事。”

    半夜十一点,他们终于找到一张海斯巴契医生满意的彩券。卖彩券的那家店就要打烊了,一时间他们除了再喝一杯外,没别的事可做。

    “你跟人约在哪里?”

    伍尔摩说:“塞维尔·比尔特摩酒店。”

    “在哪里喝都一样。”海斯巴契医生说。

    “你不想去惊奇酒吧吗……”

    “不,不,换换口味也好。要是你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换酒吧喝酒,那就表示你老了。”

    他们在塞维尔·比尔特摩那幽暗的酒吧中摸索前进,只能依稀觉察到其他客人的存在。那些人蜷坐在沉默与阴影中,好似愁苦的伞兵等着跳伞的信号。只有海斯巴契医生兴高采烈,情绪高涨,压都压不住。

    “你还没赢呢。”

    伍尔摩轻声道,想让他克制点。而即使那么小声,依然引得一个人在黑暗中带着谴责转过头来。

    “今天晚上我已经赢了,”海斯巴契医生高声而坚定地说,“明天我或许会输,但谁也夺不去我今晚的胜利。十四万哪,伍尔摩先生。可惜的是,我这把年纪吸引不了女人,要不然我可以送条钻石项链给哪个美人,让她高兴高兴。我该怎么花那些钱呢,伍尔摩先生?捐给医院吗?我拿不定主意。”

    “对不起,”黑暗中有个声音轻轻说,“这家伙真的赢了十四万?”

    “没错,先生,我赢了,”海斯巴契医生抢在伍尔摩之前回答,“我赢了,就跟你的存在一样确切,这位黑暗中的朋友。如果我不相信你的存在,那你就不存在,就像那些钱一样。而我相信,所以你才存在。”

    “你说我不存在,那是什么意思?”

    “朋友,你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要是我离开这个房间……”

    “你是个疯子。”

    “那么,请证明你的存在。”

    “什么意思,要我证明?我当然存在。我在房地产界飞黄腾达,我有个太太和几个孩子在迈阿密,我今天早上搭乘达美航空到这里来,我现在正在喝威士忌,不是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哭了。

    “可怜的家伙,”海斯巴契医生说,“你应该是个比我更具想象力的创造者。我何不来帮你想比迈阿密和房地产更棒的东西?某种富有想象力的东西,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我的名字哪里不对了?”

    吧台两端的伞兵们颇不以为然,一个人在跳伞前不应该显露他的紧张。

    “我只要动动脑筋,没什么挽回不了的。”

    “你到迈阿密去,随便找个人问问亨利·摩根……”

    “我真的可以想出一些更好的。不过,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海斯巴契医生说,“我会走出这酒吧,在外头待一分钟,把你消除掉,然后带着一个更好的版本回来。”

    “什么意思,一个更好的版本?”

    “如果是由我的朋友伍尔摩先生来创造你,你会是个比现在快乐的人。他会给你一个牛津的学历,一个像是‘潘尼菲勒’的名字……”

    “什么潘尼菲勒?你喝多了。”

    “没错,我是喝多了。喝酒令人想象力迟钝,所以我才会把你想成这么庸俗:迈阿密和房地产,搭乘达美航空。如果是潘尼菲勒,他会从欧洲来,搭乘荷兰航空,喝他家乡的酒,杜松子酒。”

    “我正在喝威士忌,而且我喜欢喝。”

    “你认为你是在喝威士忌,或者更正确地说,是我想象你在喝威士忌。可是我要改变这一切,”海斯巴契医生开心地说,“我要离开大厅,想办法改进改进。”

    “你不可以这样耍我!”那人说,声音透着焦虑。

    海斯巴契医生一饮而尽,放了一块钱在吧台上,动作不太优雅地站起身。

    “你会因此感激我的,”他说,“你会是什么模样呢?相信我和这位伍尔摩先生吧。你想当画家、诗人————或者你偏爱冒险刺激的生活?杀手,还是情报员?”

    他在门口对着那个气恼的影子鞠了个躬。

    “我为想象你从事房地产而道歉。”

    那声音紧张起来,寻求周遭的认可:“他喝醉了,要不就是疯子。”

    可是那些伞兵什么也没回他。

    伍尔摩说:“我得对你道晚安了,海斯巴契。我迟到了。”

    “至少让我陪你去,跟对方解释你为什么迟到。我相信只要我把幸运号码的事告诉你的朋友,他就会理解的。”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伍尔摩说。

    他知道霍索尼一定会妄下结论。一个头脑清楚的霍索尼(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的话)已经够糟了,要是变成个多疑的霍索尼……想到这里,他心惊胆跳。

    他快步走向电梯,让海斯巴契医生在后头蹒跚追赶。海斯巴契医生没注意到红色的警示灯和“小心慢行”的警示标语,脚绊了一下。

    “噢,老天,”他说,“我的脚踝。”

    “回家去吧,海斯巴契。”

    伍尔摩几乎是绝望地恳求着。他走进电梯,但海斯巴契突然加紧脚步,跟了进来。他说:“没什么痛苦是金钱治不了的,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快活了。”

    “六楼,”伍尔摩说,“我要一个人去,海斯巴契。”

    “为什么?对不起,我在打嗝。”

    “这是个私人会面。”

    “跟秘密情人吗,伍尔摩先生?那我应该分你一点我赢的钱,让你去当冤大头。”

    “当然不是。是公事,就这么简单。”

    “私人的公事?”

    “我已经说过了。”

    “吸尘器有什么好神秘的,伍尔摩先生?”

    “是一家新的代理商。”伍尔摩说。这时电梯服务生喊道:“六楼到了。”

    伍尔摩先一步进入,而且他的脑袋比海斯巴契更清醒。一格格牢房般的房间围绕着一个长方形露台而建,底楼处有两颗秃头向上反射出光芒,恍如路灯。他跛着腿走到露台转角,也就是楼梯所在。海斯巴契医生摇摇晃晃紧跟其后,但伍尔摩可是训练有素的。

    “伍尔摩先生,”海斯巴契医生叫道,“伍尔摩先生,我愿意投资十万元……”

    伍尔摩一口气走下楼梯,而海斯巴契医生还在努力步出他的第一阶。501室离楼梯不远。他用钥匙打开门。一盏昏黄的灯照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他轻轻关上门————海斯巴契医生还没走完楼梯。他静静站着,侧身听着海斯巴契医生的脚步和打嗝声从门前过去,逐渐远去。伍尔摩心想,我就像个间谍,我的举止简直就像个间谍,太荒谬了。明天早上我该怎么跟海斯巴契说?

    卧房的门关着,他走向它,却突然停下脚步。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如果霍索尼真的需要他,就让他主动找上门来,何必去惊扰他?可是出于对霍索尼的好奇,他决定临走前对这个房间察看一番。

    书桌上有两本书。两本一模一样,都是兰姆的《莎士比亚故事选集》。还有一张便条纸,上面大概是霍索尼对这次会面记下的重点:1.薪水;2.开销;3.传讯;4.查尔斯·兰姆;5.墨水。他正准备翻开兰姆的书,一个声音说道:“双手举起来,”接着用西班牙语又说了一遍,“Arriba los manos。”

    “是Las manos。”伍尔摩纠正那人。他意识到是霍索尼。

    “啊,原来是你。”霍索尼说。

    “我来晚了,很抱歉,我跟海斯巴契出去了。”

    霍索尼穿着丝质睡衣裤,口袋上绣着H.R.H的姓名缩写,整个人因此显得尊贵气派。他说:“我睡着了,后来听到你走动的声音。”表情活像被人逮到说不出约定暗号似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披上衣服。他说:“你动了兰姆的书。”那语气带着责备,仿佛他是救世军的教堂主管。

    “很抱歉,我只是随便看看。”

    “没关系。这表示你有干这行的天赋。”

    “你好像很喜欢那本书。”

    “其中一本是给你的。”

    “可是我已经读过了,”伍尔摩说,“好几年前读的。再说,我不喜欢兰姆的书。”

    “它不是用来读的。你从来没听说过书码吗?”

    “事实上————没有。”

    “我马上就教你怎么用。我这里会保留一本,你和我联络的时候,只要指出编码的起始页数和行数就行了。当然,这不像机械码那样难解,不过对海斯巴契这号人物算是难的了。”

    “我希望你能够忘掉海斯巴契医生这个人。”

    “等你的办公室组织妥当,具备了足够的安全设施————有密码锁的保险箱、无线电报机、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以及各种必备的装置,我们当然会舍弃掉这种原始的密码。不过,除了译码专家,一般不知道书名和版本的人想要破解这套书码可是难如登天。”

    “你为什么选择兰姆的书?”

    “除了《汤姆叔叔的小屋》之外,只有这本书同时买得到两本。我当时很匆忙,离开前又得在金斯敦的C.T.S书局买点东西。噢,还有一本叫作《明灯:晚祷手册》的书,不过我想,除非你是教徒,否则书架上摆这本书岂不可疑?”

    “我不是教徒。”

    “我还买了一些墨水给你。你有电水壶吗?”

    “有,怎么了?”

    “用来拆信。我们希望我们的人都有完善的应变设备,以防万一。”

    “要墨水干什么?我家里多得很。”

    “当然是隐形墨水,在你不得不靠普通邮件寄东西时用。你女儿应该有针吧?”

    “她不织毛线的。”

    “那你得去买一根。最好是塑料的,钢质的有时会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留在哪里?”

    “在你打开的信封上。”

    “我干吗要打开什么信封?”

    “你说不定要检查海斯巴契医生的信件。当然,你得在邮局找个副手。”

    “我严正拒绝……”

    “别这么难缠。我知道有人从伦敦寄信给他。等看过信后,我们再决定如何处置。还有个小诀窍,如果墨水用完了,用鸟屎也可以。我说得太快了吗?”

    “我还没说我愿意……”

    “伦敦方面同意每个月给你一百五十元,另加一百五十元作为开销支出————当然,你必须说明用途,例如支付给副手之类的。要是超出这个预算,必须另外申请。”

    “你想得太远了……”

    “想想看,不用缴税。”霍索尼顽皮地对他眨眨眼,这动作显然和他睡衣上尊贵的缩写图案颇不相称。

    “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你的代号是59200-5。”他骄傲地补上一句,“当然,我是59200。你手下的情报员就是59200-5-1、59200-5-2,一直这样编下去。懂了吗?”

    “我不懂,我对你怎么可能有用?”

    “你是英国人,不是吗?”霍索尼回答得简单利落。

    “我当然是英国人。”

    “那么你拒绝为祖国服务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店里的事已经够我忙的了。”

    “那是个非常好的掩护,”霍索尼说,“考虑得非常周密。你的职业看起来很自然。”

    “它本来就很自然。”

    “好了,如果你不介意,”霍索尼语气坚定,“我们该仔细谈谈我们的兰姆了。”

    2

    “米莉,”伍尔摩说,“你没吃你的麦片粥。”

    “我已经不吃麦片粥了。”

    “你只在咖啡里加了一小匙糖。你在节食,是不是?”

    “没有。”

    “在做苦行告解吗?”

    “不是。”

    “还不到中午,你就会饿扁了。”

    “这我知道。我会吃一大堆可怕的马铃薯。”

    “米莉,到底怎么了?”

    “我要节俭一点。那天晚上,我突然发觉我对你是个多么沉重的负担。我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对我说话,当时我几乎脱口说出‘你是谁?’但是我害怕它会说‘我是神,是你的主。’我的年纪到了,你知道。”

    “什么年纪?”

    “出现那种声音的年纪。我现在比特蕾莎修女进修道院的年纪还要大。”

    “米莉,别告诉我你打算……”

    “不,我不会的。我想塞古拉大队长说得对,他说我不是进修道院的料。”

    “米莉,你知道他们叫塞古拉大队长什么吗?”

    “知道,红鹰。他虐待犯人。”

    “他承认吗?”

    “呃,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当然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可是他有个人皮制的烟盒,他还推说那是小牛皮————他以为我认不出小牛皮是什么样子。”

    “你必须离他远一点,米莉。”

    “我会的,慢慢来。可是我必须先安排好驯马的事。这让我想起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怎么说?”

    “它说————在午夜里,那听起来像是天启————‘贪多嚼不烂,这根本非你能力所及,我的女孩。乡村俱乐部的事如何了?’”

    “‘乡村俱乐部的事如何了’?”

    “只有在那里我才能真的骑马,但我们不是会员。马关在马厩里有什么用?塞古拉大队长当然是会员,但我知道你不会希望我找他帮忙。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少吃一点饭,帮你减少家里的开支……”

    “什么……”

    “这样你或许就负担得起会费了。入会的时候,你得把我的名字登记为瑟拉菲娜,那听起来比米莉适合多了。”

    在伍尔摩听来,她说的一切都言之成理。而只有霍索尼,才真正属于那个残忍又不可理喻的儿童世界。

    伦敦现场

    霍索尼踏进了伦敦麦达维尔邻近的一栋钢筋水泥大型建筑物的地下室,待门上的灯由红转绿,走了进去。他把他一身的优雅留在加勒比海,现在换穿一套灰旧的法兰绒西装。在老家,他无须刻意保持光鲜的外表。他只属于伦敦灰暗的一月。

    主席坐在桌子后面,桌上一个巨大的大理石镇尺压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还有喝了一半的牛奶,一罐灰色药丸,一盒舒洁面纸,面纸旁边则是一款黑色电话(红色那部是干扰窃听用的)。黑色外套、黑色领带以及遮住一只眼的黑色单片眼镜,他给人一种殡葬从业者的印象,一如这地下室所营造的气氛————一间密室,一个陵寝,一座坟墓。

    “你找我吗,长官?”

    “只是聊聊,霍索尼,就是聊聊天。”他的语气低沉,像是在葬礼上沉默了一天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回来的,霍索尼?”

    “一星期前,长官。星期五我要回牙买加。”

    “一切都顺利吗?”

    “我想我们加勒比海地区的情报网已经建立好了,长官。”霍索尼说。

    “马提尼可岛 [15] 呢?”

    “没问题,长官。你记得吧,在法兰西堡我们是和法国第二局合作。”

    “只是某种程度吧?”

    “噢,是的,当然只是某种程度。海地比较麻烦,但59200-2相当活跃。我对59200-5比较没把握。”

    “59200-5?”

    “他是我们在哈瓦那的人,长官。那里的选择不多,而一开始他对这份工作似乎不太热切,有点顽固。”

    “有时候这种人反而发展得最好。”

    “没错,长官,不过我有点担心他的人际交往。那里有个叫海斯巴契的德国人,但我们还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无论如何,他似乎有所进展了。我离开金斯敦的时候,还收到一份额外支出的申请。”

    “那一向是个好兆头。”

    “没错,长官。”

    “表示那人的想象力已经开始运作。”

    “确实。他想要成为乡村俱乐部的会员,那里头全是有头有脸的百万富翁,是政治与经济消息的最佳来源。会费很贵,比白人俱乐部还要贵上十倍,不过我批准了。”

    “你做得对。他的报告如何?”

    “呃,事实上,我还没收到任何报告。他得花一段时间去组织他的情报网。或许我是太过于顾虑安全性了。”

    “没有的事。安全至上,‘烧断的保险丝一点用也没有’。”

    “他现在的处境相当有利,可以接触到许多政府官员和外交使节。”

    “哈!”主席说。

    他拿下单片眼镜,用一张面纸擦亮。他失去的那只眼装着玻璃眼球,浅浅的蓝,不像真的眼睛,倒像是从那种会叫“妈咪”的洋娃娃身上取下来的。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噢,他是进口商,机械器材之类的。”

    雇用社会地位良好的情报人员,对自己前途总有推波助澜的效果。所以详细记载着拉帕瑞拉街那家寒酸商店的秘密档案,在正常情况下,永远也进不了这个地下室。

    “他以前为什么不加入乡村俱乐部?”

    “呃,我想他宁可过着隐逸一点的生活。家里有些麻烦。”

    “希望不是和女人纠缠不清吧?”

    “噢,绝不是那样的事,长官。他妻子离开他,和一个美国人私奔了。”

    “那他不会反美吧?那样的偏见在哈瓦那不可能立足。我们得和美国人合作————当然,只是某种程度上。”

    “噢,这你放心,他是个性情平和的人。离婚的事他处理得很好,还依照妻子的愿望把小孩送到修女学校去念书。听说圣诞节他还会发电报向她问好。我相信等他的情报网部署好了,他的报告一定会是百分之百可靠。”

    “相当感人————我是说那孩子的事。霍索尼,嗯,给他一点刺激,好让我们称称他的斤两。要是他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说不定我们可以考虑扩大他的编制。哈瓦那可能是个关键地点,共产党专挑动乱的地方去。他都怎么和你联络?”

    “我要他每星期送个一式两份的报告到金斯敦去,我留一份,另一份寄来伦敦。我还给了他一本书当作传讯的书码,他会通过大使馆传讯。”

    “他们不喜欢我们这样做。”

    “我跟他们说这只是暂时性的。”

    “如果他真的不错,我建议让他设置一个无线电报单位,他可以扩充他的人手。你觉得怎么样?”

    “噢,当然好。可是————你知道他的办公室不大,是很传统的那种。你也知道,这些商业冒险家是怎样勉强维持的。”

    “我了解,霍索尼。破旧的小桌子,半打人挤在一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小房间,过时的会计系统,女秘书一待就是四十年。”

    霍索尼放心了,主席已经扛下了责任。即使有一天他读到那家小店的秘密档案,那些文字也影响不了他了。拉帕瑞拉街上那家卖吸尘器的小店,早已淹没在主席栩栩如生的想象力里,它的真貌已不复可寻。59200-5情报员已经得到认可。

    “那是这人性格中的一部分,”主席向霍索尼解释着,仿佛推开拉帕瑞拉那扇门的人不是霍索尼,而是他自己,“这种人无时不在锱铢必较、冒险求利,所以不会成为乡村俱乐部的会员————这和他破碎的婚姻无关。霍索尼,你太浪漫了。他的生命里女人来来去去,但我想永远不及他的工作来得重要。如何善用一个情报员,秘诀在于了解他。我们在哈瓦那的人属于————你可以说属于吉卜林 [16] 那个年代。我想,在他墨渍斑驳的书桌某处,一定放着一本以便士为记账单位的古旧牛皮账簿,详细记载着他的第一笔生意:四分之一份印第安橡胶,六盒钢制笔尖……”

    “我不认为他的年代可追溯到钢制笔尖那么久远,长官。”

    主席叹了口气,重新戴上墨镜,他那只天真的娃娃眼又回到隐遁状态。

    “霍索尼,细节并不重要,”主席说,声音带着恼怒,“可是你若想成功地掌握他,你必须找到那本账簿————我是打个比方。”

    “是的,长官。”

    “你刚才说他之所以过着退隐的生活,是因为妻子的缘故。那是个错误的推想,霍索尼。像他那样的男人反应不会是如此。他不会张扬他的失落,不会让你察觉他的悲伤。如果你的推想正确,那么在他妻子去世之前,他为什么不加入俱乐部?”

    “她只是离开他。”

    “离开他?你确定?”

    “相当确定,长官。”

    “哈,那表示她一直没找到那本账簿。把它找出来,霍索尼,那他一辈子就是你的人了。我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他办公室的人员编制。长官,对他而言,吸收大量新员工并不容易。”

    “我们可以慢慢将旧员工淘汰,遣散他原来的秘书……”

    “事实上……”

    “当然这只是猜想而已,霍索尼,毕竟他也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人。这些老派的生意人,殷实可靠,但有时眼光过于短浅,不合我们这样的人使用。他的第一份报告可以帮我们做个判断,但事先规划总是好的。你去问问杰金森小姐,看她那里有没有会讲西班牙语的人。”

    霍索尼搭乘电梯一层层往上升,好似从火箭上俯看这个世界。整个西欧在他眼底下往下沉,接着是中东,然后是拉丁美洲。杰金森小姐四周环绕着密密的档案柜,看上去宛如一条条梁柱环绕着一个老去的神殿。大家只知道她姓杰金森而不知其名。至于这栋楼里的其他人,出于莫测高深的安全考虑,则是一律以教名相称。霍索尼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口授秘书打字:“给A.O.的备忘录。安吉丽卡已经转至C.5,周薪提高为八英镑,这项调薪务必立即生效。我知道你不赞成调薪,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安吉丽卡的财务状况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去当公共汽车售票员了。”

    “什么事?”杰金森小姐尖声问。

    “主席要我来见你。”

    “我没有人可以给你。”

    “我们并不急着现在要人,只是先探探情况。”

    “艾瑟儿,亲爱的,打个电话给D.2,告诉他不许叫我的秘书加班到七点以后,除非国家发生紧急事件。而且即使战争爆发或是可能爆发,也得先通知我们那群秘书才行。”

    “我们在加勒比海可能需要一个会说西班牙语的秘书。”

    “我没有人可以给你。”杰金森小姐说,像个机械人。

    “哈瓦那————小小的一个站,气候很好。”

    “组织有多大?”

    “目前只有一个男人。”

    “我不是婚姻介绍所。”杰金森小姐说。

    “一个中年男人,他有个十六岁的小孩。”

    “已婚?”

    “可以这么说。”霍索尼含混带过。

    “他稳定吗?”

    “稳定?”

    “可靠、安全、个性沉稳?”

    “噢,没错,没错,这点你放心。他是那种老派的生意人,”霍索尼随口套用主席所说的话,“白手起家的那种,对女人没兴趣,可以说已经摆脱了对性的需求。”

    “没有人能够摆脱对性的需求,”杰金森小姐说,“我必须为我送出国的女孩负责。”

    “我还以为你手上没有人选。”

    “这个嘛,”杰金森小姐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我可以把贝翠丝给你。”

    “贝翠丝?杰金森小姐!”一个抗议的声音从档案柜后传出。

    “我说了贝翠丝,艾瑟儿,就是贝翠丝。”

    “可是,杰金森小姐……”

    “贝翠丝需要一点实务经验,这一点她的确有待加强。这个任务适合她。她不会太年轻,又喜欢小孩。”

    “这个职务需要的,”霍索尼说,“是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人。喜不喜欢小孩不重要。”

    “贝翠丝有一半法国血统。她的法语说得比英语好。”

    “我是说西班牙语。”

    “差不了太多,两个都是拉丁语系。”

    “或许我可以见见她,和她谈一谈。她算是训练有素吗?”

    “她是个很好的译码员,上过显微摄影的课程。她的速记不太好,打字却是一流。她对电动力学懂得很多。”

    “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保险丝那类的问题难不倒她。”

    “那她对吸尘器应该也很在行啰?”

    “她是个秘书,不是女佣。”

    一个档案柜砰然甩上。

    “要不要随你。”杰金森小姐说。

    霍索尼觉得她口中的贝翠丝像个东西,而不是个人。

    “她是唯一的选择吗?”

    “没错,唯一的一个。”

    档案柜再度砰然关上。

    “艾瑟儿,”杰金森小姐说,“你再不安静点,我就把你归还给D.3。”

    霍索尼若有所思地离开了。他觉得这个精明能干的杰金森小姐,卖给了他一件连她自己也没信心的东西————可能是一块大金砖,也可能是只小狗。或者说,一条恶母狗。

    [1]  西班牙语:啤酒。

    [2]  哈瓦那一家夜总会的名字。

    [3]  原文是It beats as it sweeps as it cleans,是胡佛吸尘器公司的一句著名的广告语。————编者注

    [4]  锶90在医疗上可应用于放射线疗法。

    [5]  西班牙语:早安。

    [6]  天主教会在一年的四个季节中的每一季禁食、禁欲和祈祷三天。

    [7]  墨西哥本土化的圣母形象。

    [8]  戈雅(Francisco Jose de Goya Y Lucientes, 1746——1828),西班牙近代现实主义画家,代表作有《裸体的玛亚》《穿衣的玛亚》等。————编者注

    [9]  墨西哥货币。

    [10]  Novena,出自拉丁语Novem,意为数字“九”。天主教中,为了某一特殊目的,会做一连九日的祈祷。

    [11]  Daiquiri,一种以朗姆酒为主要配料的鸡尾酒,是海明威、肯尼迪总统最爱喝的一种酒。————编者注

    [12]  1939年德国与苏联签订的秘密协议,划分了苏德双方在东欧地区的势力范围。

    [13]  十九世纪末,一个任职于法国陆军参谋部的犹太裔法国人德雷福斯,由于一份未经证实的文件被罗织入罪,被判叛国并送恶魔岛监禁折磨。后在其妻与各方人士奔走之下,十数年后终得平反,是为德雷福斯事件。

    [14]  哈瓦那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店,1908年开始营业。

    [15]  加勒比海之法国属地,首府是法兰西堡。

    [16]  鲁德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 1865——1936),英国小说家、诗人,1865出生于印度孟买,190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英国第一位获此奖的作家。————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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