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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童贞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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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躺在床上的那副模样。开始,他只看到她的美,觉得眼花缭乱。她的身段美极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他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上露出惊讶的微笑望着她。

    他想要她了,可是他刚向她迎上去时,她举起双手做了个恳求的动作,他看了看她的脸,站住了。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迎望着他,一动不动,充满爱意,露出任凭摆布的神情。她躺在那儿,仿佛已经准备做出牺牲;她的肉体正在期待他;可她的眼神就象等待屠宰的牲口阻挠着他,他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了。

    “你确实想要我吗?”仿佛一团冷冷的阴影笼罩着他,他不禁这样问道。

    “是的,我确实想要。”

    她好象非常沉静,非常镇定,只是意识到自己在为他做着什么。他简直有些受不了。她躺在那儿准备为他做出牺牲,因为她是那么爱他,他只有牺牲她了,有一刹那,他希望自己没有性欲或者死去。他朝她又闭上眼睛,热血又沸腾起来。

    事后,他更爱她了————全身心地爱她。他爱她,但不知怎的,他竟想哭。他不能忍受她那样为他做出牺牲。他和她一直呆到深夜。骑车回家时,他感觉自己终于跨出了一步,他不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可是为什么他内心总是隐隐作痛呢?为什么他一想到死,一想到来世,反而感到那么亲切,那么宽慰呢?

    他和米丽亚姆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激情洋溢的他弄得米丽亚姆疲惫不堪才肯罢休。他总是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及她,任凭感情鲁莽行事。他不能经常干这种事,因为事后往往留下一种失败和死亡的感觉。如果真想和她在一起,他就得抛开自己和自己的欲念。如果想占有她,他就得抛开她。

    “当我每次要你的时候,其实你并不是真正想要我,对不对?”他的黑眼睛带着痛苦而羞愧的神情问道。

    “嗳,是的。”她赶紧回答。

    他看着她。

    “不。”她说道。

    她开始颤抖起来。

    “你知道,”她说着,捧着他的脸,把它贴在自己肩上————“你知道————象我们现在这样————我怎么能习惯你呢?如果我们结了婚,那么一切就好了。”

    他托起她的头,看着她。

    “你是说,现在发生的事让你难于接受?”“是的————而且————”

    “你总是把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不让我靠近。”

    她激动得直哆嗦。

    “你知道,”她说,“一想到这我就不习惯————”

    “你最近才开始适应?”他说。

    “可我一辈子都习惯不了,妈妈对我说过:”结婚以后有件事老让人觉得害怕,但你必须忍受。‘我相信这句话。“

    “现在还信?”他问。

    “不!”她急忙喊道。“我和你一样,都相信爱情是生活的顶峰,即使以那种方式表达。”

    “但这并没有改变你从不想要这种爱的事实。”

    “不”,她把他的头拥在怀里,失望地轻轻扭动着身子,“别这么说!你不明白。”她痛苦地扭着,“难道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吗?”

    “但不是要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过我们得在结婚以后再要孩子——————”

    “那我们就应该结婚,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他神情严肃地吻着她的手。她看着他,忧伤地沉思着。

    “我们大年轻了。”她终于说。

    “都二十四和二十三岁了————”

    “还不到呢。”她苦恼地摇着身子恳求道。

    “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他说。

    她心情沉重地低下头。他说这些话时,那绝望的语调令她非常伤心。这总是他俩之间很难一致的地方。她默默地顺从了他。

    他俩恩恩爱爱过了一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临睡前他突然对母亲说:“我不会常去米丽亚姆家了,妈妈。”

    她感到惊讶,但什么也没问。

    “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说。

    于是,他上床睡觉去了。不过,从此以后他身上又有一种新的沉默,她对此感到纳闷。她几乎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并不理他,过急了反而会把事情弄糟。

    她看着他形单影只不知道他会怎样收场。他病了,而且更加沉默不像他平时的为人,老是皱着眉头,还在他吃奶时就有这种表情,不过那是许多年以前了。然而,现在他又这样,她确实爱莫能助,只好让他独自闯自己的路。

    他对米丽亚姆依然忠贞不渝。因为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不过,那日子已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失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开始时他只不过感到伤心,后来,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他要逃离,无论如何要到异国他乡去。他渐渐地不再向她求欢了。因为,这一行为不但不能促成两人的亲密无间,反而使他们更加疏远。而且,他也意识到,这样做毫无益处。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达到一种和谐。

    几个月来,他很少见到克莱拉。他们也偶尔趁吃午饭时到外面散步半小时。不过,他总是心存着米丽亚姆。然而,和克莱拉在一起他的眉头也舒朗了,心里又变得高兴起来。她百般迁就地对待他,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他认为自己不在乎这些,但心里却非常生气。

    有时候米丽亚姆会说:“克莱拉怎么样啊?最近没听到她的消息?”

    “昨天我跟她一起走了约二十分钟。”

    他答道。

    “她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全是我一个人在唠叨————一我常常这样。我好象给她讲了罢工的事以及妇女们对罢工的看法。”

    “哦。”

    就这样他自己谈论起自己。

    实际上,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对克莱拉怀有的那股热忱已把他从米丽亚姆身旁拉走,他感到对此自己应负有责任,觉得自己是属于米丽亚姆的。他认为自己对米丽亚姆是完全忠诚的。在一个男人被感情驱使忘乎所以以前,很难估量他对女人所抱有的感情强烈炽热到什么程度。

    他开始更频繁地与男朋友们来往。其中一个是艺术学校的杰斯普,一个是大学里的化学实验辅导员斯温,一个是当教师的牛顿,此外还有艾德加和米丽亚姆的几个弟弟。借口要工作,他跟杰斯普一起写生、学习。他去大学里找斯温,两人一起去“闹市区”玩。还和牛顿一起乘火车回家,顺道和他到星月俱乐部去打一盘弹于球。如果他借口和男友在一起,而不去米丽亚姆那里,他也觉得心安理得。他的母亲开始放心了,他总把行踪告诉她。

    夏天里,克莱拉有时穿件宽袖的薄纱女服。当她抬手时,袖子就往后滑,露出两只健美的胳膊。

    “等等,”他叫道:“抬着胳膊别动。”

    他给她的手和胳膊画了几张速写,画中蕴藉着实物对他产生的魅力。米丽亚姆总爱认真地翻看他的书本和纸张,因而翻出了这些画。

    “我觉得克莱拉的胳膊美极了。”他说。

    “是的!这是你什么时间画的?”

    “星期二,在工作间画的。你知道吗,我有一个角落可以干活。午饭前,我干完车间里所有需要料理的事。下午,我就可以干自己的事了,晚上只要照看一下事情就行了。”

    “噢。”她说着,翻着他的速写本。

    他常常厌恶憎恨米丽亚姆,厌恶她弯下身子仔细翻阅他的东西的样子,厌恶她不厌其烦地反复查问他,仿佛他就是一份复杂的心理学报告似的。在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最厌恶她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因此而折磨她。他常常说,她只想攫取,而不肯施予,至少不肯把充满生气的热情施予别人。仿佛她从来没有活过,没有放射出生命的火花。寻找她就像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一样。她只是他的良知,而不是他的伴侣。他憎恨她,对她更残忍凶狠了。就这样,他们的关系一直拖到第二年夏天。他越来越频繁地去见克莱拉。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一天傍晚,他一直坐在家里干活。他们母子之间似乎有一种人与人相处的特殊关系,就是双方坦率挑剔过错。莫瑞尔太太马上又来劲了,保罗不再和米丽亚姆那么粘乎了,那很好,她决定抱一种观望的态度,等待他先开口。他会回到她身旁的,这得很长一段时间,他将胸中郁积的怨气发泄完以后会回来的。这天傍晚,母子之间出现一种奇怪的紧张气氛。他象台机器似的拼命工作,以便自我逃避。夜幕降临,百合花的幽香悄悄地透过敞开的房门弥漫进来,香气四溢。突然他起身走出房门。

    夜晚的美丽令他想放声长啸。一弯暗金色的新月正落向花园尽头的那棵黑黑的梧桐树后,月光把天际染成一片暗紫色。近处,模模糊糊的一排白色的百合花连成的花墙横穿园子,四处弥漫着花香,生机盎然。他踏进石竹花坛,石竹花那刺鼻的香味和百合花那阵阵摇曳的浓香分明地掺合在一起。他在一排白色的百合花旁停下。

    这些花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仿佛在喘息。花香熏得他飘飘欲醉。他走进田野去看月亮西坠。

    干草场上一只秧鸡不停地叫着。月亮飞速坠落着,射出越来越红的光。在他身后,高大的花儿前躬着身子,仿佛在呼唤着他。摹地他又闻到了一股花香,有些刺鼻呛人。他四处探寻发香之处,发现是紫色百合花,于是伸手抚摸着它们肥胖的花颈仿佛在抓着什么的黑色的花瓣。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找到了。这些花长在黑暗中,散发着刺鼻的香气。月光在山顶上逐渐消失,四周笼罩着一片黑暗。秧鸡仍在叫着。

    他折下一枝石竹花,突然进了屋子。

    “好啦,孩子,”母亲说,“我看你该上床睡觉去了。”

    他站在那儿,把石竹花凑近嘴边。

    “妈妈,我要跟米丽亚姆散了。”他平静地说。

    她抬着腿从眼镜上面望着她。他也丝毫没有退缩的回望着她。母子俩对视了一会,她摘下了眼镜。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男子的气概又回到他身上。她不想大仔细地看他。

    “不过,我原以为————”母亲开口说。

    “可是,”他答道:“我不爱她,我不想要她————因此,我应该结束这一切。”

    “可是,”母亲吃惊地叫道,“最近我还以为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娶她呢,因此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曾经————我曾经想过————但现在不那么想了。这没有什么好处。我要在星期天跟她断绝关系。我应当这样做,对么?”

    “你心里最清楚。你知道很早以前我就这么说过。”

    “现在我不得不和她散了。星期天我就去了结。”

    “哦,”母亲说,“这样做再好不过了。但从最近来看,我以为你打定注意要娶她我只好不说什么了,也不应该说。不过,我还是说句老话,我认为她不适合你。”

    “星期天我就跟她吹。”他说着闻了闻石竹花,随后把花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咧着双唇,慢条斯理地嚼着花,结果弄得满嘴都是花瓣。接着,他把花瓣唾到火里,吻了吻母亲,就上床睡觉去了。

    星期天下午,他早早就去威利农场。他已经给米丽亚姆写了封信,说他们还是到田野上散散步,去赫克诺尔去。母亲对他温柔体贴。他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她看得出来,他为这件事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他脸上那异常坚定的神情使她感到心里踏实。

    “别担心,孩子,”她说,“等这件事完了以后,你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保罗吃惊而怨恨地瞥了母亲一眼,他可不要她的怜悯。

    米丽亚姆在小巷的尽头跟他会了面。她穿着一件印花麻纱新短袖。看到她那惹人怜爱的两只露在短袖下的胳膊————那么可怜,那么柔顺,他心里更加痛若,使他反而变得更加狠心。她是专为他一个人穿戴打扮得如此艳丽动人,花枝招展。每次看到她————现在她已经是一个风韵成熟的年轻妇女了,在新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美丽————他内心就感到一阵痛苦,简直象要爆炸似的,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可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们坐在山上,他头枕在她的腿上,躺了下来,她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正如她所说的她知道他心不在焉。每当她和他在一起时她常常追寻他的心灵,但不知它飘到什么地方去。可是今天下午,出乎她的意料。

    他告诉她时间已经快五点钟了。他们坐在一条溪流边上,有一片草皮铺盖在凹陷的黄土河滩上。他用一根树枝乱戳乱舞,每当他烦躁不安和下狠心时,他总是这样。

    “我一直在考虑,”他说,“我们该散了。”“为什么?”她吃惊地失声喊道。

    “因为再继续下去没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没好处?”

    “是没好处。我不想结婚。我根本不想结婚。既然我们不打算结婚。这样下去就没什么好处。”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这话?”

    “因为我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这个月来算怎回事,还有你曾经跟我说的话又怎么解释?”

    “我也无能无力!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你不想要我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散了好————你摆脱了我,我摆脱了你。”

    “那最近几个月的事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一直跟你说真话,而且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没变————我还是一样————只是我觉得这样继续下去没什么好处罢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没好处。”

    “因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结婚。”

    “你说过多少次你要娶我,我都没有答应?”

    “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散了。”

    他恶狠狠地挖着土,两人都沉默着。她低着头沉思着。他简直象个任性的不可理喻的小孩。他更象个婴儿,一旦吃饱,就把奶瓶砸个粉碎。她看着他,觉得还可以抓住他,从他身上逼出一些常性来。可是她又觉得无从下手,无能为力。于是她喊到:“我曾说过你只不过十四岁————其实你才四岁!”

    他听到了,仍旧恶狠狠地挖着土。

    “你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她愤怒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那好吧,既然我是个四岁的小娃娃,那你还要我干什么?我可不想再找一个妈妈。”可他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都沉默着。

    “你跟你家人说过吗?”她问。

    “我告诉了母亲。”

    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哦,我就希望我们俩一刀两断。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现在,就让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要离开你走自己的路,你也应该离开我走你自己的路。这样你就可以自己过一段独立的生活。”

    这话有几分道理,尽管她痛断肝肠,她还是不由得牢牢记住这些话。她清楚自己象根捆绑他的索链,她恨这样,但又身不由己。自从她感到爱情之火过于强烈的时候起,她就恨自己对他的爱情,而从心灵深处来说,正由于她爱他并受他支配而恨他。她一直反抗着他的统治,现在终于摆脱他了。因此,与其说他摆脱了她,倒不如说是她摆脱了他。

    “再说,”他继续说,“我们多少会永远彼此牵念。你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也同样为你做过许多。现在让我们重新开始,独立生活吧。”

    “你想要去干什么?”她问。

    “什么也不干————只想自由自在。”他回答道。

    然而,她却十分明白,他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克莱拉的影响在起作用,要解放他。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那我该怎么对我妈妈说呢?”她问。

    “我告诉我妈,”他回答说,“我要一刀两断。”

    “这话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她说。

    他皱着眉头说:“那随你便了。”

    他明白是他将她陷入一个不洁的境地,在她危难时离弃不顾。想到这一点,使他十分恼火。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不会也不愿嫁给我就只好分手了,”他说道,“这可是真的。”

    她郁郁不乐地咬着手指,回顾两人的恋爱历程。她早就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她始终明白这一点。如今正如她那痛苦的预料。

    “一直————一直是这样!”她大声喊道。“这是我们之间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你一直在竭力摆脱我。”

    这话犹如闪电,不知不觉从她嘴里喷了出来。他的心霎时仿佛静止了。她就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吗?

    “但我们在一起也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和愉快的时刻!”他分辩道。

    “从来没有过!”她叫道,“从来没有过。过去你一直在努力挣脱我。”

    “并不是一直这样————开始时就不是这样!”他分辩着。

    “一直是这样,从一开始就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她说完了,不过她也说得够多了。他坐在那儿直发愣。他本来想说,“过去相处很好,只是现在该结束了。”她否认他们之间有过美好的爱情,不过,以前他在鄙视自己时曾相信过她的爱情。“他过去一直在竭力挣脱她吗?”那可真荒唐。他俩之间原来什么感情也没有,过去他一直想像着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感情,原来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且,她早已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没告诉他。她一直很清楚却把它隐藏在心底。

    他痛苦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整个事情的结尾就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她原来一直在玩弄他,而不是他玩弄她。她在他面前隐藏起所有对他的不满,一直在逢迎他,而内心却在藐视他。她现在又瞧不起他了。他变得聪明起来也更残忍了。

    “你应该嫁给一个崇拜你的人,”他说,“那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会有不少男人崇拜你呢!只要你了解他们天生的缺陷。你应该嫁给这样的男人,他们决不会竭力想挣脱你。”

    “谢谢!”她说,“不过用不着你来建议我嫁给什么样的人,你以前就曾建议过了。”

    “好吧,”他说,“我再也不会说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感到好像不是给了别人一拳,而是挨了别人一拳。他们八年的友谊和爱情,他生命中的这八年,变得毫无价值。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点的?”她问。

    “我在星期四晚上就有明确的思想。”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孰”她说。

    他听了这话,心里感到欣慰。“懊,太好了,她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那么她就不会感到意外。”他想。

    “你对克莱拉说过什么吗?”她问。

    “没有,但我会告诉她的。”

    一片沉默。

    “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在我姥姥家,你说过的话吗?不,上个月你还说过,还记得吗?”

    “是的,”他说:“我还记得!而且我说的是真话!那些话没有实现,我无能为力。”

    “那些没有实现,是因为你另有所求。”

    “不管实现没实现,你总是不会相信我的。”

    她奇怪地大笑起来。

    他默默地坐着,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她骗了他。在他以为她崇拜他时,实际上她在鄙视他。她让他信口开河地乱说一气却从不反驳他,她让他独身瞎闯。

    最让他咽不下的一口气是,在他以为她崇拜他时,实际上她在藐视他。发现他的错误时,她应该告诉他,她太不公平,他恨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当面把他看作英雄,而心里把他当作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一个愚蠢的孩子。可是,那又为什么她任凭一个愚蠢的孩子出丑卖乖呢?他恨极了她。

    她痛苦地坐在那里。她早就知道了————呵,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疏远她的那一段时间,她就把他看清楚,看出他的渺小、卑劣、愚蠢。甚至在她内心已经对他作好了防备,以免受到他的打击和伤害。她并没有被打击,甚至都没怎么伤着。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他还能坐在那儿依然控制和支配着她呢?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着迷,仿佛被他施了催眠术似的。然而他却是卑鄙虚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为什么她还受到这种支配呢?为什么世上再没有谁的比他的胳膊动作更能挑动她的心灵呢?为什么她被他紧紧地左右着?为什么即使现在,假如他看着她、命令她,她还是会言听计从呢?他的任何命令她都会唯命是从的。不过,她清楚一旦服从了他,那她就会把他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要他去哪他就去哪儿。她对此非常自信。

    都是这位新近的插足者的影响!唉,他不是个男子汉!他只是一个哭闹着要新玩具的小孩子。无论他的心向往什么,都无法长久羁绊他的易变的灵魂。好吧,就让他走吧。不过等他厌倦了新感觉时,他还是会回来的。

    他一直在那里挖着土,挖啊挖,直到她烦得要死。她站起身。他坐着那里往河里扔土块。

    “我们到附近去喝点茶吧?”他问。

    “好吧。”她答道。

    喝茶时他们谈了一些不相干的话题。他滔滔不绝地谈着对装潢艺术的爱好————是那间乡下别墅引起了他的谈兴————以及它与美学的关系。她的态度冷淡而沉默。

    在回家的路上,她问:“我们不再见面了吗?”

    “不见了————或者极少见面。”他回答道。

    “也不通信?”她道,几乎在挖苦。

    一随你的便吧,“他答道,”我们不是陌生人————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应该成为陌生人。我以后会常常给你写信的,你就随便吧。“

    “我明白了!”她尖刻地答道。

    不过,他已经是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的心了。他已经作出了生命中的一次大裂变。刚才她告诉他说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就是一场冲突时,他为此大吃一惊。现在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假如根本没有爱,那么对于这段爱情的结束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在小巷的尽头与她分手了。望着穿着新衣的她,孤零零的往家去,就要应付巷子那一头的家里人,他心里充满着羞愧和痛苦,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上,心里想到是自己让她受煎熬。

    为了恢复自尊,他本能地走进了柳树酒店想去喝几杯。店里有四个外出玩的姑娘,各自喝着一小杯葡萄酒,她们的桌子上还扔着几块巧克力。保罗就坐在一旁喝着威士忌。他注意到了那几个姑娘正压低嗓门嘀咕着什么,还互相推推搡搡。不一会,一个身材健美,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轻桃的姑娘向他探过身来说:“想来块巧克力吗?”

    另外三个姑娘哈哈大笑,笑这位姑娘不知害臊。

    “好啊,”保罗说:“给我来块硬一点的————带果仁的,我不喜欢奶油的。”

    “好,给你,”那姑娘说,“这是块杏仁的。”

    她把巧克力拈在手指间,他张开了嘴,她把糖扔进了他的嘴里,脸色不禁红了。

    “你真好!”他说。

    “咳”,她答道,“我们刚才看到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们都问我敢不敢请你吃一块巧克力。”

    “再来一块也行——一给我一块不同味儿的尝尝。”他说。

    大家立刻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他九点钟后回家,天已黑了,他悄悄地进了屋,母亲一直在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她立即匆匆忙忙地站起身。

    “我已经给她说了。”他说。

    “我非常高兴。”母亲大大松了一口气回答说。

    他疲倦地把帽子挂了起来。

    “我说我们还是一刀两断吧。”他说。

    “做得对,孩子,”母亲说,“现在她虽然难受,不过这样做对将来有好处,我知道你和她不合适。”

    他坐下时笑得全身震颤起来。

    “我在酒店里跟几个姑娘玩得挺开心。”

    母亲看他这会儿已经忘了米丽亚姆了。他把在柳树酒店和几个姑娘相遇的事讲给她听,莫瑞尔太太望着他,他的快乐仿佛是强装出来的,内心其实十分忧郁而痛苦。

    “来吃晚饭吧!”她柔声细语地说。

    晚饭后,他若有所思地说:“妈妈,她并不失望,因为她一开始就很本没想跟我好。”

    “我怕她对你还会有意思。”她说。

    “不,”他说,“也许不会。”

    “你知道你们还是彻底断了关系的好。”她说。

    “我不知道。”他绝望地说。

    “好了,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吧。”母亲回答。

    就这样,他离开了米丽亚姆,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人,很少有人关心体贴她,她也很少关心别人。她独自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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