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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很客氣而又不那麼自卑;挺立特行有稜角而不槁暴,天空海闊像瓠落而不浮誇;茫茫然像很高興,頹唐著又像不得已;像活水停蓄一樣和藹可親,像島嶼蓊鬱一樣氣宇安定,像很寬大,又像很高傲;像很好說話,又像什麼話都不想說。-就這樣,把他所理想的人格還刻畫了一些,一句話歸總,這就是後來的陰陽家或更後的道教所誇講的神仙了。這種人可以「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純全是厭世的莊子所幻想出來的東西,他的文學式的幻想力實在是太豐富了,在莊子當時,這些觀念當然是很新鮮的東西,他自己也陶醉在這種幻想裏面似乎得到了超脫的一樣。

    這種「真人」,在大宗師裏面所刻畫的,雖然已經夠離奇,但還是正常的面貌,而在德充符裏面,他的幻想更採取了一個新的方面,把「真人」的面貌,專從奇性一方面來描寫。兀者王駘、兀者申屠嘉、兀者叔山無趾、惡人袁駘它、闉跂支離無脹、甕{央瓦}大癭,這些四體不全,奇形性相的假想人物,在他說來,都是比仲尼子產還要高超、神妙、不可思議;使婦女愛他們,使人民愛他們,使國君愛他們,使愛他們的人肯為他們犧牲一切;而視一般四體周正、不奇不怪的人反而是奇形怪相。他的意思是說絕對的精神超越乎相對的形體,所謂「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得道之謂德,道德充實之徵,使惡化為美,缺化為全,這便是所謂「德充〔之〕符」。但由他這一幻想,以後的神仙中人,便差不多都是奇形怪相的寶貝。民間的傳說,繪畫上的形像,兩千多年來成為了極陳腐的俗套,然而這發明權原來是屬於莊子的。

    天下篇把關尹老聃稱為「古之博大真人」,在莊子或其後學自然是以關尹老聃為合乎他們所理想的人格了。然而從莊子的思想上看來,他只採取了關尹老聃清靜無為的一面,而把他們的關於權變的主張揚棄了。莊子這一派或許可以稱為純粹的道家吧?沒有莊子的出現,道家思想儘管在齊國的稷下學宮受著溫暖的保育,然而已經向別的方面分化了:宋鉼尹文一派發展而為名家,田駢慎到一派發展而為法家,關尹一派發展而為術家。道家本身如沒有莊子的出現,可能是已經歸於消滅了。然而就因為有他的出現,他從稷下三派吸收他們的精華,而維繫了老聃的正統,從此便與儒墨兩家鼎足而三了。在莊周自己並沒有存心以「道家」自命,他只是想折衷各派的學說而成一家言,但結果他在事實上成為了道家的馬鳴、龍樹(三)。

    他的見解自認為是絕對的,其它世俗的見解如儒如墨,都只是相對的是非,相對的是非不能作絕對判斷的標準。所以他「不譴是非」。「不譴是非」者,不過問世俗儒墨相對的是非,而在他的學說立場上實在是大譴而特譴。他是以他的絕對以譴相對,一篇齊物論就是這項譴詞。文章是做得很汪洋恣肆的,然而要點也不外乎這幾句。

    「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所是,則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已,因是已。」

    一因一明便是一破一立。明以明彼相對,因以因此絕對。絕對者就是道,就是一;以道統觀一切,萬物因其自然。道是萬變無常的,物也不斷的流離轉徙,是的忽然變而為非,非的忽然變而為是,剛始分潰已有新的合成,剛始合成已有新的分潰;固執著相對的是非以為是非,那是非永沒有定準。你說我所是的為非,我說你所非的為是,到底誰非誰是?這便是所謂「以指喻指之非指」或「以馬喻馬之非馬」。指是宗旨、是觀念;馬是法碼、是符號。你的是一種觀念,我的也是一種觀念;你的是一種符號,我的也是一種符號。你以一種相對的觀念或符號來反對我這另一種相對的觀念或符號,你說我不是,我也可以回頭說你不是。因此到不如以絕對的觀念或符號,去反對那相對的觀念或符號。這譬如兄弟吵架,父親出馬,兩造的口角不加判決,自然也就止息了。這就是所謂「以『指』喻『指』之非『指』,莫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莫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的意思。「非指」或「非馬」便是超乎指與馬的絕對的東西。這絕對的東西是什麼呢?簡單得很,就是「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那麼兩句。天地萬物只是一個觀念,一個符號,再簡單一點,也就是所謂「道」,所謂「一」。一切都籠罩在裏面,分什麼彼此,分什麼是非?渾渾沌沌,各任自然。假使一定要鑿通眼耳口鼻,那正是人所幹的多餘事體。那樣一來,渾沌就死了,自然就死了,道就死了,一就死了,就成其為天下無道,天下不能歸於一。荒唐悠渺地說去說來,歸根還是那麼簡單的一套。

    莊子就以這簡單的一套,自認為得到了循環的中心,他可以不著邊際,不落形跡,隨著自然的循環以至於無窮-「得其環中,以應無窮」。再從修養一方面來說吧,便是「象善無近名,象惡無近刑(形),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心),可以盡年」(養生主)。象善象惡兩個象字,書上都誤成「為」字去了,古文「為」從爪象,故容易訛變。外象美不要貪名聲,外象醜不要拘形跡,守中以為常,那便可以安全壽考了。這些話倒說得比較踏實,或者也就是本心話了。「方今之世,僅免刑焉,」抗又無法去抗,順又昧不過良心,只好閉著眼睛一切不管,芒乎昧乎,恍兮惚兮,以苟全性命於亂世而遊戲人間。這本來是悲憤的極端,然而卻也成為了油滑的開始。所謂「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養中」,莊子自己便已經道穿了。因此,他的處世哲學結果是一套滑頭主義,隨便到底-「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支離其形,支離其德」,而達到他的「無用之用」。「無用」者無用於世,「之用」者有用於己,全生、保身、養親、盡年就是大用了。你說他不黨無私吧,其實何嘗無私!不過莊周比關尹老聃退了一步,是並不想知雄守雌,先予後取,運用權謀詐術以企圖損人利己而已。這是分岐的地方。莊周書,無論內篇外篇,都把術數的那一套是揚棄了的。這可以說,是這一派在消極一方面的特色。因有這一特色,後人反而覺得老聃關尹也純然清靜恬淡,那是大海的汪洋,渾化了江河的沉濁。

    莊子在事實上也並不是完全忘情於世道的人。他雖然主張「無情」-「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德充符),這無疑是宋鉼「情Q欲Y寡淺」的發展,但他並不非戰,他說「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大宗師)。他也談到治天下的道理,應帝王一篇便是他的君道的主張,那看來好像是徹底的放任無為主義。他說做帝王的應該「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於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應帝王)。這是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的發展,但他不專一「尚法」,而說「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知為時(恃),以德為循」(大宗師)。不廢刑政,亦不廢禮樂,做帝王者雖不能用私智,而當以智者以為丞輔。外篇「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在宥),「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天道),就是這些意思的解釋了。在這些地方,依然透露著儒家本色,或者是情不自禁的吧。

    莊子是絕頂聰明的人,他的門徒們大約也是些絕頂聰明的人,他們的文章實在是異常超妙。你說他們很隨便吧,但他們的文理很密察,實在是有點「其理不竭,其來不蛻」的形勢。「其來不蛻」者是說獨往獨來,無所脫胎,不是從別人的東西蛻化而出的。但無疑他們實在都是一些厭世派,所謂「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便只好「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他們憤慨禮樂仁義為大盜所盜,而要避開那些大盜,想出一套不能盜的法寶來,至少是想藉以保全自己或安慰自己。莊子說:「藏舟於壑,藏山(舢)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遯,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他也在防盜,他來一套大法寶「旁礡萬物以為一」,這不僅是「藏天下於天下」,簡直是藏宇宙於宇宙了。這還盜得了,逃得了嗎?然而後人依然給他盜了,讓它逃了,這是聰明的莊子所不曾預料到的吧。他所理想的「真人」,不一二傳便成為陰陽方士之流的神仙,連秦始皇帝都盜竊了他的「真人」徽號。他理想的恬淡無為,也變成持盈保泰的想法和苦難的避難所了。

    自有莊子的出現,道家與儒墨雖成為鼎立的形勢,但在思想本質上,道與儒是比較接近的。道家特別尊重個性,強調個人的自由到了狂放的地步,這和儒家個性發展的主張沒有什麼大了不起的衝突。墨家是抹殺個性的,可以說是處在另一個極端。墨家的尊天、明鬼、尚賢、尚同諸義,與道家極不相容,就是以尊重私有權為骨幹的兼愛與非攻的主張,也為道家所反對。「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天道);「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徐無鬼);這些都是很深刻的批評。在「兼愛」中看出本來是為私,在「非攻」中看出本來是為保護私有權的防禦戰。二千多年後的今天,批評墨子學說的人差不多誰也沒有做到這樣的深刻。道家也執有命說。「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人間世)。「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飢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智)不能規乎其始者也」(德充符)。「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所不得與」(大宗師)。「性不可易,命不可變」(天運)。「無以人滅天,無以故(作)滅命」(秋水)。「達命之情者,不務知(智)之所無奈何」(達生)。這些比儒家的必然論更進了一步,而是到達了宿命論的境地了。這當然是墨家非命說的正反對。剩下的只是非樂、節用、節葬的三項,天下篇所認真批評到的只有這三項,而說他們「為之太過,己之太循(遁),……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結果,差不多墨家的主張是全被反對了。

    莊子這一派的主張,看來有時候也很矛盾。例如他們說墨家的非樂節用太過,「不與先王同,毀古之禮樂,」然而他們也明明說「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五聲亂耳使耳不聰」(天地)。「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胠篋)。甚至還要「塞瞽曠之耳,……膠離朱之目,……儷工倕之指,……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同上)。這不是做得更過嗎?

    關於埋葬,在莊子死時有一段逸話,向來是很膾炙人口的。便是莊子要死的時候,他的門徒們想「厚葬」他,莊子反對。他說「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僃耶?何以加此?」弟子們說:「我們是怕烏鴉子吃你呀。」莊子說:「露天葬讓烏鴉和鷂子吃,土葬呢,讓螻蛄和螞蟻吃;一定要從烏鴉和鷂子嘴裏搶過來,送給螻蛄和螞蟻,未免太不公平了!」(列禦寇)。這連「桐棺三寸」都不要,也比墨子所主張的更要超過了。

    這樣貌似矛盾的原故,要說做文章的人不同,莊子書外、雜諸篇並非出於一人之手,那倒也容易解釋過去。不過在這兒似乎還有一點深刻的區別,便是莊子一派主張生活恬淡,摒棄情Q欲Y,或甚至死後裸葬,雖然比墨家的非樂、節用、節葬猶有過之,但莊派是主張自發,而墨家是主張強制,這是絕大的不同。自發是聽其自由,所以先生打算裸葬,而弟子則打算「厚葬」,甲弟子說墨子做得太過,而乙弟子卻可以做得更過了。

    從大體上說來,在尊重個人的自由,否認神鬼的權威,主張君主的無為,服從性命的拴束,這些基本的思想立場上接近於儒家而把儒家超過了。在蔑視文化的價值,強調生活的質樸,反對民智的開發,採取復古的步驟,這些基本的行動立場上接近於墨家而也把墨家超過了。因此他們在思想上提到墨家上來的時候絕少,似乎認為它是值不得批判的。所以一樣在反對儒墨,而對於墨家是淡漠,對於儒家是白熱。孟子也早就說過「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是說儒與道之比較相近,至少是說明了一部份的真實的。

    莊子的門徒一定很多,在外、雜諸篇中,我們可以看出至少有四五個人的筆墨,而姓名留傳了下來的就只有蘭且一個人(見山木)。秋水篇載魏牟與公孫龍的談話,比莊子之言為東海,而譏公孫龍為「埳井之蛙」,又說:「知(智)不知是非之竟,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商蚷馳河也。……是直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翻來覆去地極端推崇莊子,藐視公孫龍,把公孫龍說得「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據這看來,魏牟也可能是莊周的弟子。魏牟又稱為中山公子牟,讓王篇又載他和瞻子的一段問答,他自己「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闕之下」,雖然過著避世的生活而不能忘情富貴,拿著沒辦法。瞻子勸他「重生」,能夠「重生」便能看輕利祿了。公子牟說: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情不自禁。瞻子就勸他聽其自然,不要禁,假使不能自禁的又要勉強,那是有兩重的患害。做讓王篇的人便批評道:「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這也很像是對於同門後進的一種口氣。魏牟是有著作的,藝文志道家有「公子牟四篇」,班固註云:「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先莊子」之說分明是錯誤,只是名見莊子書,莊門後學曾稱之而已。戰國策趙策兩見魏牟,與秦應侯、趙建信君同時,其時代自比莊子稍後。他對於應侯的臨別贈言所說的話:「貴不與富期而富至,富不與粱肉期而粱肉至,粱肉不與驕奢期而驕奢至,驕奢不與死亡期而死亡至。」誠然是足以發人深省。荀子非十二子篇把他和它囂(即環淵)並列,斥之為「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只是說明他在消極一方面恣縱,甘願與木石居,與豕鹿遊而已。可惜「公子牟四篇」失傳,不然我們一定可以更找得一些他和莊周的關係出來的。

    莊子後學和思孟學派接近的傾向,在雜篇中頗為顯著,屢屢把「誠」作為本體的意義使用,和思孟學派的見解完全相同。

    「修胸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

    「反己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

    「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眾,夫仁義之行,唯且無誠。」(以上徐無鬼)

    「不見其誠己而發,每發而不當。」(庚桑楚)

    「內誠不解,形諜成光。」(列禦寇)

    這無疑是中庸和孟子七篇的影響,外篇天運更有洪範五行的引用。

    「天有大極五常(大原誤為六),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九洛之事」,無疑就是洛書的洪範九疇。「大極」即「皇極」,「五常」即「五行」。但謂「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和鄒衍的「終始五德之運」,顯然已經有所接觸了。篇名天運,一開首便言「天其運乎,」也不失為是一個證據。再看秋水篇:

    「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疊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九洲,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

    這也分明是鄒子大九州的說法,人所處的九州,乃大九州之一。接著又說到「五帝之所運,三王之所爭」,也是「終始五德之運」的表示。五帝是指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在鄒衍是同以土德王,故謂「連」;三王夏商周;夏以木德,商以金德,周以火德,故謂「爭」。這分明是莊子之徒受了陰陽的影響。但這影響是相互的,陰陽家的後起者如齊國的方士們,他們之迷念神仙真人,也分明承受了莊周的衣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逍遙遊)。這是莊子本人所想像的神仙。「夫聖人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就閒。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雲至於帝鄉」(天地)。這大約是他的弟子們所相信的神仙。本來是想像的架空的虛擬,竟公然成為了實有,而相信人在地上像鵪鶉小鳥那樣吃息,就認真可以飛上天堂了。再一轉便聯想到仙藥,只消吃了這種藥便能有效,於是乎要成神仙似乎也就更有把握了。方士盧生騙秦始皇時說過這樣的話: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雲氣,與天地長久。今上治天下未能恬淡,願上所居宮毋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殆可得也。」(史記秦始皇本紀)

    這不明顯地是莊門的口吻嗎?因此我感覺著秦始皇時的盧生、侯生、韓眾、徐巿等,說不定也就是莊子的一群私淑弟子了。以那麼超然的莊子思想會有這樣卑污的發展,在莊門說來是不大光榮的事。崇拜老莊學派的超然者流或許會以這種看法為有意歪曲,辱沒了祖師,但也是沒有辦法的。連莊子本人後來不是都被稱為「南華真人」了嗎?大凡一種思想,一失掉了它的積極性而被歪曲使用它的時候,都是要起這樣的質變的。在這樣的時候,原有的思想愈是超然,墮落的情形便顯得愈見徹底。高尚其志的一些假哲學家,其實倒不如盧生侯生之流率性成為騙子的,倒反而本色些了。

    (一) 章太炎曾有此說,似於坊間所傳章太炎先生白話文一書中見之。

    (二) 哀公如係景公之誤,則非寓言。莊周適當魯景平二公時代。

    (三) 馬鳴原奉婆羅門教,後受佛徒脇尊者的影響,翻然歸佛,著有大乘起信論等書,使大乘佛教為之興隆。龍樹是馬鳴的再傳弟子,大弘佛法,摧伏外道,為三論宗、真言宗等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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