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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十六 杂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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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镜山前辈《泉趋八首》内:“宋家南外刺桐新,凤凰台榭冢麒麟。至今十万编民满,时有当年龙种人。”宋末泉州郡设有南外宗正司,聚诸潢属,今赵姓者多其后。《闽小纪》。

    仁和陆公南至为泉州别驾,爱万安桥之胜,属蔡氏作《沧泷图》。何镜山为赋长歌,矫天纵横,集中不可多得之作也。歌云:“君不见洛阳长桥卧海波,江翻浪撼奈桥何?累石重栈屹不动,牡蛎戢戢生咸鹾。忆昔此桥未驾时,此水汗漫愁两涯。蛟螭无怒或战鬬,鼋鼍有势深凌欺。宋家蒲阳蔡太守,乞官近地麾旌旗。梁空迭址悬机繂,安置妥贴静澜漪。水道酾为四十七,三百余丈何逶迤。善男法子来落饮,大书深刻穹丰碑。至今三百有余岁,风涛枕席忘庄馗。往来人马何坦坦,竖子亦识端明祠。郡人相传昔造址,河伯海若愁不起。银山雪屋日呼汹,重渊何处厝寸址。公遣移檄告海神,龙宫水府深无津。隶夫持檄但大叫,便欲醉死投鲛人。怀袖须臾得报章,克日约饬鲛龙藏。遂锲柱基鞭凿石,天清气朗不可当。参差乌鹊如神相,居然万载波无扬。顾此好事者附会,或非实迹徒夸张。又闻二碑在祠畔,石理精粗异体段。传言绝域赏国宝,镌仿一石来暗换。但恐亦属虚诞词,总之为公张笔翰。只闻迩岁寇火烧,双碑一裂高岧峣。漫理欲断还不断,忽复缝合无赪焦。此乃居人真闻见,得非神精守藏遍。气势遒劲森矛戟,光芒恍惚生雷电。怪底海内竞摹搨,流传初如离笔砚。陆公陆公来此邦,岂无异物开心腔。独好洛阳海生涌,持使蔡子图沧泷。蔡生下笔图沧泷,陆公嫣如轩天牕。公行玺书承召入,安得如此颂刻垂示千古为并双!”《消夏录》。

    何镜山先生之着《名山藏》也,语琰曰:“吾年十九,已与计偕留心斯业,读通纪吾学诸编,多所未快。奈积书少,若中秘又未出人间何,迨西胄之暇。私属笔研,未敢示人。及转仪曹,时值蜀中陈玉垒先生以发抄实录得请,予心艳之。有同乡曹郎丁先生午庭佣抄以遗我,此名山藏之权舆也。向者收拾开国动劳,即徐、常诸公之迹,遗佚尚多,乃今犁然有始卒。若汤信国一篇,是吾特笔。盖信国东征西讨,往往为副而不为主,吾所叙次,可以不复不漏矣。制书如《大诰》三篇,家传户诵,字无增减,窃取《尚书·周诰》“王若曰”之意之法,庶几犁然于顾諟乎。圣谟时出,因事成书者,讲肄所遗,几难摸索。有如资世通训者。”先生则详列谒者问答之词,洋洋如始颁布。先生曰:“此书合肥窦公来守吾泉,以一编遗我,始得裁附。”因与琰论新、旧《唐书》之优劣,如姚崇十事,旧书列款而新书不载,何以示来兹耶?先生之考订礼乐诸书也,琰于使署中抄携韩苑雒黄泰泉乐书及近代词臣所收拾雅奏章词。先生曰:“汉之《安世房中》,昔人谓去《雅》《颂》已远,更难取精于唐宋矣。惟我圣祖,凡定一祀典,即制一乐章,亦不相袭。所谓建中和之极,非尚其词之谓也。”《天官》一书,先生曰:“吾读观象玩占,侭堪檃括,今天子专官开局,考订裁治,不妨椽笔,少俟庙裁。”此则《名山藏》之大略也。其着《闽书》也,托始于万历壬子,而告成于天启丁卯,中间十有六年,独手成书。书成之后,吾乡尊为钜典而未有知其艰者,惟琰备知之。当巡按山阴陆公以《闽书》托先生也,意欲于三山授室,而招致八州文学之彦,分曹禀仰于先生。先生曰:腐令之书,单出一手,吾不欲假长于众而博总裁之名。且阅岁经年,糜有司之饩,非吾愿也。于是督学慈溪冯公为之搜讨郡邑记载,泉守阳公为之置抄誊书役。亡何,诸公先后去,诸役尽辞归。凡续购遗书或搨摹志刻,笔纸膏油行脚之费,子弟亲友小史家僮几案之劳,其所支给,地方官府未尝过而问焉。书成后,无有知者。琰于中丞熊公言之,始借观议刻。今已刻在藩司库中。庚午之冬,琰索而得之。越三年,间即有搀入传记,如紫乱朱,今琰颇能别之。其书加于通志之旧者为前帝志,君长志,及乎韦衣闾巷之命名节取,视昔为详,乃若缙绅之籍。当未就之日,先生绝不示人,多携于山水游眺之余,自笔自窜,临刻而始登木,其意深可会也。中有存其名而略其事者,故揣杜张之意。琰举以质先生,先生曰:“吾存其实于所必存之事,而不于本传夸详,盖讳而不没,或有谅我云耳。”所胪列乡里前辈,俱在易名之后。而今已有就库司之本搀入其中,点污成书,必招后谤。琰兹拈出,观者自能知之。皇明文征之选,其原本则在镜山,其成刻在金陵。舅悌携归,惠予一册,中间细覆旧选,亦有搀入如《闽书》者。琰望后之观者,稍稍致详,勿谓先生具眼人,反混收于鱼目也。先生自粤西归,独坐丙房,环堵不能旋马,而市廛湫隘,于是出之镜山。然问难之屦,日满于门。间语琰曰“山中客未至时,吾挟书属笔,日得两三辰。客来则置之,计三日或不凑一日功。凡吾所期一年者,或三年可乎。惟天假我,庶遂前心耳。”又尝语琰曰:“一日旦至晚不过六时,世俗日三餐,辍业殆将过半。吾旦起一食,粝饭菜羹,兼三时于一刻,可少废事。”先生之惜寸阴盖如此。先生南归之岁,琰叩其前后诸集刻。先生曰:“吾向者以万历、泰昌、天启名篇寓年先后,今在南都,自选分为一十二册,刻于沈宁海将军家,待其刻来,可与若相印证也。”今未得见,因舅悌昆玉南行一问之。己卯秋七月朔日识。苏虹如《记何镜山着书大略》。

    何镜山诗:“海国砧声虽寂落,江城角韵总清哀。”黄东崖诗:“莫愁良夜杵声稀,海国秋深尚葛衣。”盖闽地暖不用收理寒衣,故无砧声也。予在《都门季春与闽人诗》亦有:“即今冀北单裘日,已是闽南衫葛时。”实录也。《闽小纪》。

    何匪莪公自南部侍郎告归,居于东郊之镜山,屋仅一层,以住内眷。客至,公与坐于门塾。后始筑一亭,隆冬风烈,客殊难之,曰:“先生晨夕坐此,如风何?”公曰:“风大时亦当去之。”曰:“今日亦觉冷否?”公曰:“正不自觉。”客归,语人曰:“见何公令人高堂广厦之气索然。”《温陵旧事》。

    何镜山先生乔远谪居以来,竿牍屏绝,当道推重。一友以关节相干,公不许。其人曰:“公见重如此,一言何难?”公徐语曰:“请问所以重我者何故?”《续小学》。

    镜山宴集,唯清谭雅谑竟日夜,绝无歌曲管弦之娱。甲子秋,长公上寿,请用梨园宴乐,公许之。甫初昏,即罢遣,曰:“此辈若夜来不散,则奸盗诈伪之事无所不有。”《续小学》。

    何镜山起复谒选,鬻田一宦家治装。粤归问赎,时宦已殁,其家颇欲求多。公一切从之。众谓公;“便宜与人,自失体面。”公曰:“士大夫而与故宦之家往复计量,更失体面,吾捐数十金买胸中多少闲适,殊为便宜。”林如源《镜山佳话》。

    何镜山善饮酒,自云:“日进五十杯,乃吾应得物,食物无所择。”方营镜山时,尝以朱薯度餐,酒后惟进果蔬柿柑,能啖三五十枚,嘉肴惟恐不持去也。辛丑壬寅间,如源过自誓斋,见公麦饭淡菜之羹,哺啜致饱。以源不时至,命市荒邨所有,加空豸一缶而已。先生尝言曰:“吾凡事俱作平等观。”《镜山佳话》。

    如源初从镜山公学诗,问所宜取法。公曰:“作诗如作字,无帖不临,总作自家字;无集不读,总作自家诗。”《镜山佳话》。

    邑有杜生某,先世鬻田于镜山,赠公。厥后,杜之佃卒筑屋杜山何田之间,时公在宦邸,掌家政者着认基税数十年矣。戊申,生谒公五,因偶及前事,公归核原券,召杜生还其地,并佃卒所认券,曰:“是不与原券俱来者。”《镜山佳话》。

    有得何镜山公书数幅如市易米数升者,一门生语公宜自珍重。公曰:“使彼得以举火,正获我心。”《镜山佳话》。

    何镜山与人交,务以大节相勖。见素李公居丧,茹素三年,肌色减损,亲友皆劝复膳。公独曰:“斯道也绝久矣,愿卒勉之。”丙寅,绵贞周公被逮,其时阉焰方炽,莫敢向迩。公遣人入漳,致馈贻书慰勉。周公复书,感公道义之爱,且云:“生平少学问,承教不敢不于此际求得力。”《镜山佳话》。

    御史苏琰为诸生,落落自负。司空何公乔远以所撰国史示之,直加点削,无所让。何公诗:“何生谬有千秋志,苏琰为吾一字师。”指是。《宦梦录》。

    都督俞大猷讨海寇林道干。道干战败,舣舟打鼓山下,恐复来攻掠。山下土番杀之,取其血和灰以固舟,乃航于遥海,余番走阿猴林社。相传道干有妹埋金山,上有奇花异果,入山樵采者摘而啖之,甘美殊甚。若怀之以归,则迷失道。虽识其处,再往则失之。《陈小崖外纪》。

    俞大猷与武河汤公共击王直,贼舟几败而飓风逆发,我舟且坏。汤急招公叩祈海神,以数十牛羊豕为祷。公祷以牛一羊一豕一。汤曰:“君何不多许?”公曰:“吾贫无以为答。”须臾风益猛,诸军号泣震天。公笑曰:“何其快也!”汤恚曰:“君既以此为快矣,即当快活时,君将谓何?”曰:“等快活耳,今日即与君同投大海,齐了业缘,岂不快哉?”顷之,风息。汤曰:“若何乃尔?”公曰:“某平生心肠快活,不识有愁苦事。故凡诗章柬牍,无吁愁蹙叹之声。”《正气堂集》。

    王国辅记俞虚江逸事云,万历癸未,余访李学山,始兴道过会昌县,逆旅主人有能为泉音者,询之,则故都督虚江公走卒也。性颇敏,为余道虚江公会剿黄香洞时,环黄香洞者皆三司大吏及参、游官甚众,相守将一年,未有款绪。缘其洞内平衍旷达,村落十余,外一路可通,人行仅三尺许。两旁绝壁,青苔蒙密,树枝交加如织,皆暗藏强弩伏机,路复迂回屈曲,以故久不得入。俞曰:“相守既久,必有智计之士能得要领者。”密语招之,果有二十人前云云。公许之。初二十人入,又四十人入,卒至四五百人入。初至者语洞中人曰:“官兵老矣,智勇俱困,无能为也,以故吾等相率来归,可乘其懈猝出攻之,可以得志。”洞中人探望果然,以其言为信,悉众出战。五百人者分立其阵后,兵始交,于后砍杀,遂乱。官兵乘乱急攻,尽殪之,遂平其洞,即其地为县治,贼患遂息。盖其洞深险不可入攻,可以诱出,因势利导,乃兵法也。余闻之甚智其策,即古名将何以过。闻葵峯黄先生志其墓甚详,而此段战功甚奇,阅之无有。余既录其全志,而自记卒者之言,以备逸事。戊子冬十月也。《清源文献》。

    邓寒松名城,躯貌须髯皆异于人。长八九尺,两目生光,好读书,多奇略,数杀倭寇有功。又尝凿沉焚毁倭舟几尽,倭人惮之。少与俞虚江为刎颈友,读书清源山上。一日夜深,同出山坳步月,月明如昼,万籁寂历。忽闻石壁间唗唗之声,二人攀藤葛相扶而上,见一黑丈夫若呼若召曰:“吾老猿公也,望子久矣。”遂授二人以棍法、拳法,凡数累夜而后精习。一时有俞家拳、邓家棍之号。后二人皆以武功显,闽乱以靖。《王遵岩文集评》。

    李光缙奎宿真梦云:癸卯中秋,余北上,道出三山,将解缆于芋源舟次。是夜,月镜中天,江水浩弥,上下一碧,渔舟往来,橹檝之声若远若近。余推篷出舟,爽然独立。更静四虚,隔岸之山壁立千仞,草木如见。余兴发不能寐,诵赤壁赋“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之句,徘徊伫思者久之。已入舟房,挽席就寝。梦余在家厅事前,有一紫衣童子,手握蓝袍,仓皇外来,报余曰:“宋学士至。”余曰:“学士为谁?”童子曰:“眉山苏学士也。”余惊讶,走接之,而先生屦及门之内矣。余长揖,先生亦揖。余从右入,先生从左。俯仰之间,先生角巾蓝袍,皙面美须,高眉长目,秀爽照人,而举止云翔,有徜徉物外之意。先生从西堦上,与余揖。余揖先生曰:“小子後生,何辱临况?”先生笑曰:“特来相谢。”余称主臣。先生曰:“子能识紫阳之言,又能识吾之言,是以来谢。”因指其所携蓝袍与几上绮绣,曰:“持此报知己耳。”余深维之,先生所谓识吾言者何谓也?无亦谈先生之文,能稍契先生之旨与?不觉竦然,乃下拜,曰:“小子缙敬领先生之赐。”先生曰:“子既识吾言,吾当为汝师。”余大喜曰:“小子私淑先生久矣,不幸而不生於先生之世,及先生席北面之。今而得受衣鉢於先生,此小子之大幸也。”先生曰:“然,可拜我。”余西向拜,先生束向揖。先生笑曰:“见师必有蛰,汝蛰安在?”余磬折曰:“不能卒办。”先生曰:“持汝手来。”余敛袖及肱,以右手进。先生掘余手,因取袖中剃刀削予肱皮,下至腕,长四寸许,阔如指大。余惊视,皮去而膜犹存,血不能濡,朱红隐见肤间,而痛不可忍也。先生取而藏诸袖中曰:“蛰如是,足矣!请与子别。”余泫然曰:“小子方得侍先生,而先生何去之亟也?愿先生再焉。”先生曰:“诺。”移步出厅事,降阶,及庭,余送之。停而上逾屋脊,映奎度以去。余遂觉,开舟仰天,但见奎星烂霄汉间云。《景壁集》。

    方伯洪启睿,万历壬辰科进士。内阁初以一甲第一名进御。睿是夜梦清源山神与五虎山神战,不胜。明早胪唱,上竟以福州翁正春易之。五虎,福州镇山也。先是,上梦老子进春字,见翁名喜,应其梦,故易睿二甲第一。睿遗书族人,有“清源山低”之语以此。后睿属纩之日,有所亲遇于清源山下,见其仆从舆马森列,谨避之。公呼而嘱以事。其人急趋到家,已舁棺将殓矣,不胜惊讶。顷之,始述所嘱,其事历历有征。《科甲录》,参《家传》。

    洪启睿天资敏捷,读书一目数行,过便成诵,终身不忘。督学两浙,所取拔士皆有文学,而名下无誉者,诸生哗然异议。公知之,明日发案,集诸生于堂,朗诵其文而评论之,自优等至下等皆然,诸生詟服。其未第时,将赴春官,有朋侪素闻睿材,取书试之。睿每读讫一帙,折而浮之江。卷终,汩汩成诵,不遗一字,时人号为洪漂江。《逸事备采》。

    雍丞黄公居中,年八十余,嗜学而健。寓陪京久,余书招其归里云:“丁令威道成化鹤,犹一归视城郭,矧吾辈乎?”《宦梦录》。

    曩闻之蒋八公太史道其曾祖赤山公事,甚奇。公足智谋,有异鉴。初贩布临清,为小贾。江行诸大贾,布贮舟中,以公直微,仅令置舟屋上。忽舟漏布湿,置舟屋者反无虞。已遂为大贾,众让公贮布舟中,适风浪作,咎舟太重,故竞取所置舟屋布投江中,公又独全,因以资溢闻。尝游桃源,饮主人楼上,一望良田数百顷,美之。主戏言能三日内具三千金来者,田以归公,过三日不论。公立遣仆星夜驰归,金如期至,主词屈,尽鬻其田。一日,有田客输租至,公异其貌,手觞之酒三。亡何,倭蹂泉,溪舟尽闭,其酋首吕尚四声云:“惟蒋赤山谷舟得出耳。”询即公所觞者也。于是他舟咸哀祈公,诡名赤山以免。同安陈尚书道基微时随其父卖卜村中,公一见奇之,妻以弟女,封夫人。其一配王参政慎中为继室,亦称淑人。公没后,蒋当中微,业不陨坠,赖尚书、参政力,实席公知人之庇。公讳继勋,孙二:光彦、光源;曾孙二:德璟、德瑗,并进士。然太史公每述其祖母吴太恭人之言曰:“儿孙辈纵科第累累,何敢望曾祖布衣百一乎!”即公概可知。公累散千金,济人缓急,识者谓范蠡、鲁朱家之流。以余所闻,清溪有李巡简森者,行事雅类公,后亦昌炽,要皆国初承平时人物。噫,今绝响矣!《东崖杂记》。

    横山麓有古圆通庵,供养吴真人诸像。万历己卯,余偕王孝廉干开读书庵中,湫粗甚。独其脊小葫芦颇灵异,欹则必雨。尝一夕雨,卧阶前,巷人遥见火光,惊护之,亡有,则赤毫光也。族猴三过庵,自缚梁上,更缚床竿,魔娆之。予与同寝,猴三内,魔亦内,外亦外,嚣不止。予无覩也。试与干开祝神前:神而魔奈何?猴三指其鼻及足,视神鼻靴果坏。因举神火之以暖酒,且曰:“二生异日贵必新神。”而是时,晋江令梁公自强丈田过干开,坐定,问同窗为谁?干开以余对,因呼出之。梁公目余曰:“庵中三进士,蒋当后劲。”时余儒士也。明年庚辰,干开成进士。乙酉,余举顺天,壬辰亦成进士。而干开子寅揆偕余儿德璟已酉复同举,旋皆成进士。今去读书之岁四十有四年矣。既葺而新之,因记以示后人。蒋光彦《圆通庵旧游记》。

    黄九石国鼎善罕譬委曲谕人,引用成语,杂以诙谐,淡言微中,闻者绝倒。尝与予言:都下士绅有喜佛为公谈禅者,曰:“此真谛也,得未曾有?”公笑曰:“余亦有禅,更古于佛。”其人曰:“有何妙谛?”公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其人笑曰:“此非禅也。”公曰:“余言亦有本,孔子不云唐虞禅,佛生于衰周,唐虞不古于周乎哉?”其人大笑而去。余谓公此言似谑而正,可谓辟佛谈柄,入《世说新语》中。《景壁集》。

    晋江丁启浚哲初,初不以诗名。林茂之曰:“亦知哲初有‘古驿一灯深’之句乎?”相与徘徊吟咀,求得其全什。诗云:“古驿一灯深,萧萧车马临。薄寒添瞑色,入夜动乡心。戒寝预愁梦,喜晴翻重阴。首涂于此夕,忽漫话家林。”

    周银台维京,其父母年逾四十,有一子,名王官,锺爱之,五岁而殇。其母念之甚,晨夕于大士前焚香祈祷。一夜梦所焚香烟直上入云,有一孩子循香烟而下,直至母前,母视之,则其子王官也。持之大恸。儿谓母勿哭,大士已请于帝,今复为母子矣。母果娠,生子即银台公也。后第乙未进士,与余同年,官至通政使。予向闻其事,询之银台公,果然。《司空日记》。

    笋江周生维甲,郡庠生也。甲午未入试前数月,梦人持榜示之,其第五人为周维,而下一字以指蔽之,不令见。周觉自喜,以为指甲即己名也。迨秋间大比,其族人周维京应选入,遂登第五魁。神之隐机若此。《司空日记》。

    曾元虚,壬戌年以宪副摄司篆,与予同应江右朝。一日,询及予年友蔡元履复一,云:“此清源千年独眼蟒也。”予曰:“何以知之?”曾曰:“闻其访张天师至再,天师辞不见,谓人曰:‘渠为千年独眼蟒出世,见则不便。’”予殊不信。时张亦以觐至,偶谒之,而曾元虚亦适相值。曾遽叩以前事真否?张唯唯称说,一如前状。以元履之刚方正直,疑为岳神锺灵,岂蟒类所能托化?其说最诞漫不经,然姑存之。《司空日记》。

    司空隆南公少年读书祖家,诸人远望,西前夜间常有二灯前引,乃相与迹之,至则无有,惟见司空独归夜行而已。明夕验之复然,而司空公不知也。诸人因相语,是必异物。厥后司空登庚午贤书,累踬场屋,诸人又相语,神灯不验。至丙戌,司空以睢州学正登第,历官至少司空云。《司空日记续录》。

    林仕济欲楫之为诗也,以意兴发端,以神情融合,不见斧凿之痕,自具宫商之奏。所称冰绡雾縠,藻绩羞妍、玉骨烟姿、江山助秀者非欤?《高言集》。

    仕济为儒士时,读书宜亭馆中,馆之东壁悬一魁星像。其外家之仆曰杨茂者,偶至馆中,值仕济他出,茂伺馆中假寐之处,见魁星从壁而下,伸手出气而言曰:“亏了我六年。”茂惊觉,则见魁星腾身图中。大异之,以语人,不解所以。其年仕济以儒士第一,应试冠省榜。盖仕济以父母丧守制六年不得试云。《司空日记》。

    王塘李生,数年前累梦其乡竖解元旗。觉而默数一乡读书人惟己,因自负,于书舍中遍题解元字。予以筑先人坟偶过之,问故始知。越数载,家季欲楫以儒士第一魁闽省,竖旗坟舍,李怅然遂罢业云。《司空日记》。

    登仙桥在泉城之东南隅,传有魅据之,夜深辄有见者。徐十洲侍御夜饮,归经桥上,有二人散发踞坐,从者以为人也,喝之起,不为动。徐知其为鬼,急趋去。回视则已不见矣。甲子春,予盖大士亭于上。未旬日,有一白猿走入亭畔馆中。守馆者逐之复来,至暮不去。馆人意为远地所逸,乃潜系一室中,扃锁甚固,旦启视之,已失所在。《司空日记》。

    旧辅张公瑞图自里中遗余书云:“忆初第,谒李文节,为述所闻于申文定者曰:‘识人多,立朝难。’又谓:‘不肖字不必写。此事到底有是非。’繇今思之,文节公真圣人也。张公以善书名,处天启丙寅丁卯间,覆用为累,事后盖深悔之,不止韦仲将头白之恨。”《宦梦录》。

    同邑蒋公德璟素留心边计,痛恨杨武陵创练饷加派之说,荼毒天下。所手辑《御览备边》册,可千万言。蒋公语微带乡音,而先帝偏以是喜之。昔有诋刘昌言闽语难晓者,宋太宗曰:“惟朕能晓之。”事同。《馆合旧事》。

    蒋、史二相公冠时,皆以其尊公旧员领为袍。史冠,方斋公已不在。蒋冠,九觐公方为温州知府,乃难一新袍。可见古人居官之廉洁,而子弟之读书必不美衣服之为意也。《温陵旧事》。

    镜山司空胸趣空阔,于世无所不容。其子太史九云则择地蹈,择人交,所不契,望望若浼。癸未,庶常太史实为之长,余挽诗云:“馆长金闰谘进止,家翁石镜异宽严。”是也。《东崖杂记》。

    宫赞郑公之铉负绝代才,尝戏评诸同社文,各加标目,自赞如人家觅失猫子,力索不可得,有时还自来,其来时亦可喜。合坐大噱。其时同社八九人,后六举制科,一鼎元。三史馆,两登铨省,信一时意气之盛也。《宦梦录》。

    庚午之役,浙、江、闽、楚四省典试。三属闽人。浙,黄公道周,江,郑公之铉,楚则余,颇称鼎立。闽为同年闪公仲俨。先是闽士或梦题目出“三人行”章,果协闪姓名,亦定数也。《宦梦录》。

    宜兴周延儒善余邑郑公之铉,郑是科江右试题:“女为君子儒。”或抅之云“题寓意明以下文小人儒”为讥。周遂怒郑不可解。《宦梦录》。

    黄东崖相公务去陈言,专尚新警,其近体尤雕缋,如《侍楚王宴》云:“隆准衣冠高帝后,伙颐宫阙大江滨。”《登太和绝顶》云:“天野星躔包两戒,国朝岳渎视三公。”《南台燕集》云:“仙家阆苑琉璃浦,禹贡扬州篠荡田。”《赠友》云:“少从鲁国称男子,家近茅山得异人。”《寿樊叟》云:“公余穉子烧松液,酒半材官舞樜竿。”《集北郭草堂》云:“谁邀玉佩神仙客?自唱清歌菩萨蛮。”《答友》云:“枚叔赋游梁上苑,伏生书重汉西京。”《寄友》云:“以吾一日长乎尔,如此三星粲者何。”要不作沿袭语。《静志居诗话》。

    晋江黄相国东崖,余曾见其所着《国史唯疑》于周元亮先生署中。书约一尺许,所载皆前明典故。盖相国久典著作,晚席端揆事节,皆所目击,固信书也。元亮先生曾许为之刻行,卒不果。今相国既作古人,而周先生亦下世三载,不识此书相国家尚存副本否?相国于更代后,酒后风生,不无觚棱之感。与元亮先生席中曾一牴牾,继各以启事谢过。周先生启中有曰:“传书之约,老人几怒其后期。”又曰:“不觉清酒三升,狂谈遽发。”盖道实也。近见相国长公知章云:“旧书经乱散失不全。”李子化舒云:“三山高云客抄有副本。”《仁恕堂笔记》。

    追维辛巳壬午,时沸如蜩螗,天子疑于上,党与成乎下,温陵二相同日入政府,当巷遇之。时正人获罪,如石斋公祸几难测,东崖先生经筵申救,必霁而后已。于是每不自安,不旋踵谢归。所流连往复于本朝之故,一切寄意于单词寸牍中,名曰《国史唯疑》。其文约,其旨赅,顾甚惜不以示人,独留其副于高云客氏,云客,公之高足弟子也。沧桑之后,云客以授林同人,吉人兄弟。同人又授郑宫允几亭及予,于是三山始有抄本,凡四家。先是,公林居,余小子曾趋侍瓯安馆,累晨夕,贻诗有“声名转大忧方始,文纲多繁梦未安”之语,盖犹有迭山对客之恨焉。韬光以来,更历二十余载,山川如故,梦若隔尘,手捧遗编,抚膺洒涕。《和敬堂集》。

    黄东崖相国和予寄周芮公先生诗,中一联曰:“征书郑重眠餐损,法曲凄凉涕泪横。”知已之言,读之感叹。《梅村集诗注》。

    东崖先生诗如山水然:连冈迭嶂,逶迤平远,中间亦有奇峰仄涧,深岩复壁,使游者窈窕而忘归。又如园墅然:前堂后榭,靓深宏敞,复有邃庭曲廊,层轩精舍,使过者纡回而迷复。盖其取境也不一轨,选材也引一家。以川岳之精灵,写浩荡之胸臆。小儒戋戋,何足拟之?曾读其戊子六月五日纪事诗,后之,尚论音,并可以原先生之心事矣。《高言集》。

    江皜臣,腕中有千钧力,善刻玉章。吴中能玉章者,近推周尔森,但沙碾耳。其地号能切玉者,亦皆倩尔森开其眉目,略施以刀,诡语人曰:“吾切玉如泥也。”独皜臣治玉章,始终用刀,易如划沙,章法又皆妙合秦汉。常语予:“坚者易于取势,吾切玉后,恒觉石如腐。”如公书薄恶缣素,辄胶缠笔端,不能纵送也。”皜臣客死温陵黄相国家。印谱数帙,其妾能宝藏之。曹秋岳曰:“江皜臣死,世无复有刻玉者矣。”其为名流所重如此。《全闽诗话》。

    东崖先生相业名德着闻海内,予束发即诵其文章,迄今三十年未尝一日忘高山之思。今获读长公知白诗,绮合霞蒸,飞琼戛玉,才情格律,俱极其妙,乃益信风雅之有箕裘,而盛德之必昌后也。不禁掩卷嘉叹者久之。《高言集》。

    庄际昌雅善谈谚,风发泉流,四座厌心。兼通禄命、医药、形家之书,人服其多才。尤旷达,自筑生圹,题曰“羹元真息”。镌诗其傍曰:“百年忙半逝,四人本归虚。”竟年五十二,亦诗谶也。《闽书》。

    黄汝良弟汝惠没,其后城南有二伧父后先病困,为鬼卒所追,至冥司,见达官坐堂皇判生死,熟视之,乃汝惠也。二伧父初不识丁,醒犹记其判案具有文理。最后汝惠族弟诸生明偕死,一日复苏,语人云:“适至冥司,见门前榜云:‘是是非非地,昏昏晓晓天。’入见汝惠绿衣执笔,因悲涕求还。汝惠为改判‘五、十’二字。”时明偕甫四十,自喜得延,竟以其年五月初十日卒。又嘱明偕寄语诸子,欵欵皆他人所不知,闻者惊异。《河干集》。

    万历之末,识者每鳃鳃于国计民生之日促,而以余所见,凡四巡抚移镇于泉:一为陈公子贞,一为朱公大典,一为邹公维琏,一为熊公文灿。四大吏皆以兵行,倍巡参谒,别有多辈,而城市恬然罔觉,岂非以无征派之苦,徒役之劳乎?盖兵饷出自布司,夫马出自驿递,各有支应,纪纲具焉。故也山榛隰苓,每系人思。《温陵旧事》。

    甲戍春暮,忽报李公焻廷试鼎元,满城讙动。竖旗日,有司俱造宅拜。余以居迩趋陪,贺客喧闹。既二十日,后方知其误。先是,李试卷实拟第一,临期忽易刘理顺,而以李首二甲,卷经御墨。比部秦公锺震诗:“南村红杏浪飞蹄,躔雒文星自紫泥。点尔何如三子后,犹荣御笔注亲题。”传者异之。《宦梦录》。

    舟过镇江,覩余姻周公廷鑨生祠巍然。时周适以铨部郎左官,为题柱云:“地胜控金焦,此郡犹存三代直;碑丰同渤颖,如君岂藉一官高。”《宦梦录》。

    晋江林震西太守云程,以嘉靖乙丑成进士。值天启乙丑,又为临轩策士之岁,天锡难老,盛典重逢,苏司寇石水赠以诗云:“乙丑春开天启日,登名公忆肃皇年。曲江旧伴谁同老,后度仙郎再企前。彩笔凌云仍爽健,凤毛遶膝更联翩。高龄望百人称瑞,时诵诗箴学昔贤。”《苏石水集》。

    太守林公云程举嘉靖乙丑进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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