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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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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复杂和无聊,阿圣顿以为安娜史达夏不知离婚法的特征,便把其中最麻烦的部分向她说明,这时她将手掌轻抚在阿圣顿的手背上,十分温柔地说:“福拉米基鲁一定不会喜欢听到我为离婚而打官司的消息,若告诉他我已经决定与你结婚的话,他大概会自寻短见。”

    “若果真这样就糟了。”

    阿圣顿不禁大为惊慌,他的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这不就像俄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说中经常描述的场面吗?那些恐怖而扣人心弦的景象一幕幕清晰地呈现在阿圣顿眼前:剧中人物无限的苦闷、香槟酒瓶的碎片、拜访吉卜赛人、伏特加酒、昏厥、浑身僵硬、向大众发表的长篇演说……一切仿佛历历在目,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露出极端的恐惧和不安,使人毛骨悚然。

    “如此一来,我们都会落得很悲惨,”安娜史达夏接着说,“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安慰他,希望他能勇敢地活下去,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会变成没有舵的船,没有汽化器的车子,他只是个傻瓜,福拉米基鲁就是这种人,他一定会自杀。”

    “怎么个自杀法?”对实际情况很有兴致的阿圣顿问道。

    “用枪弹射穿脑袋。”

    阿圣顿想起易卜生所著的《罗斯莫庄》。在少年时代,阿圣顿是一位热烈的易卜生迷,他曾经想学习挪威语,以便阅读易卜生的原著,了解大作家的本来面目。

    “如果那个男人死亡的事实存留在我们的心中,我们还能够度过一小时冷静平安的生活吗?我想他总会时时介入我们两人之间的。”阿圣顿说。

    “当然我们将要备尝苦恼,并会始终为这件事难以释怀。到底怎么办才好?不能不考虑福拉米基鲁的事,也不能不为他的幸福着想,但我想他还是会选择毁灭这一条路。”安娜史达夏说。

    她侧过头去,阿圣顿发现大颗泪珠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他被深深地感动了,阿圣顿原本就是善良的人,如今一想到那可怜的福拉米基鲁将会射穿自己的头颅,倒毙在血泊里,就不由得浑身哆嗦。

    俄国人何以会这样呢?

    安娜史达夏渐渐恢复冷静,她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孔,睁着圆圆的、湿润而稍微突起的眼睛注视着阿圣顿说道:“我们不能对自己正当的行为缺乏信心。”她继续说道,“若因我导致福拉米基鲁自杀的话,我会责罚自己的罪行,我绝不会宽赦自己,所以我们要研究彼此是否真心相爱。”

    “难道你不明白吗?我是了解自己的。”阿圣顿用低沉而紧张的声音说。

    “我们一齐到巴黎度假一个星期,这样就会真相大白了。”

    因为阿圣顿的思想比较保守,这项提议使他踌躇难决,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但安娜史达夏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她很警觉地看穿那一刹那间对方所产生的犹豫。

    “你大概对富翁没有偏见吧?”安娜史达夏问。

    “当然没有,你的想法很出人意料。”他慌慌张张地保证,与其被她视为富翁,毋宁被她视作无赖比较好。

    “为什么女人只能有一次机会来解决自己的命运?两人没有共同生活的经验,连男人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在无法挽回的结局之前还不给予重新考虑的机会,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你说得对极了。”阿圣顿说。

    安娜史达夏的个性爽直,讨厌拖泥带水的作风,她立刻准备行李,一到星期六,两人就要前往巴黎了。

    “我没有告诉福拉米基鲁和你在一起,否则这句话就会使他悲痛万分的。”她说。

    “你还是不说的好,这对他太残酷了。”阿圣顿说。

    “经过一个星期之后,若我们发现彼此犯了错误,也不必让他知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在维多利亚车站相会。

    “你买的是什么车票?”

    “头等票。”

    “我很高兴,家父和福拉米基鲁一向只搭乘三等车,不过我坐太久的火车会觉得很不舒适,必须要倚靠别人的肩膀歇息,所以搭头等车会比较舒服。”

    火车一离站,安娜史达夏便说她头晕目眩,她摘下帽子,将头靠在阿圣顿的肩上,阿圣顿也顺手揽住她。

    “求求你,请你不要动。”她急忙说。

    换搭乘轮船时,她就进入女人专用的船舱,在抵达卡里时,她已恢复了食欲和精神,但一上火车,她又取下帽子,再把头靠上阿圣顿的肩膀,阿圣顿拿起一本书想阅读。

    “请你不要读书好吗?你不抱紧我,我感觉好难受,而且在你翻书的时候,我也觉得浑身不舒适。”她闭着眼睛说。

    在他们到达巴黎之后,立刻住进了安娜史达夏所熟悉的塞纳河左侧的小旅馆。她赞美当地的环境,并大肆批评对岸的旅馆,认为那些呆板无趣而又蠢俗的建筑物是大富翁住的,不适合他们两人。

    “到你喜欢去的地方,只要有洗澡设备,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她笑着拧他的脸颊。

    “你真是一个可爱的英国人,一星期不洗澡你就忍不住啦?你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这样是不行的。”

    当晚两人还在继续谈话,讨论关于马克西姆·高尔基和卡尔·马克思的事,以及人类的命运、爱情和人性的问题,并饮了好几杯俄国茶,一直谈到三更半夜。翌日,阿圣顿想在床上用早餐,等到中午再起床,不过安娜史达夏惯于早起,超过八点半还没吃早餐就会觉得不舒服,于是他们坐在大约一个月以来都没有敞开过窗户的餐厅里,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很优美的环境。阿圣顿问安娜史达夏要吃点什么菜。

    “炒蛋比较好。”她回答。

    她吃得很饱,阿圣顿早知她的食量不小,他想这是俄国人的特色吧,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安娜·卡列尼娜的午餐何以只吃面包和喝一杯咖啡就足够了?早餐完毕,两人去参观卢浮宫美术馆,下午到琉克山布鲁公园,为了赶往法兰西喜剧院,他们便提早吃晚餐,然后再到俄国式的舞厅跳舞。

    翌日早晨八点三十分,两人坐在餐厅里,阿圣顿问安娜史达夏要吃什么,她回答:

    “炒蛋吧。”

    “昨天不是才吃过炒蛋吗?”他马上提醒她。

    “今天也吃这个。”她笑着说。

    “也好,就这么办。”

    不再去卢浮宫和公园了,今天改到卡纳瓦莱博物馆和集美博物馆,此外的活动和昨天没有两样。次日清晨,阿圣顿问安娜史达夏想吃些什么,当她仍然回答要吃炒蛋时,他觉得非常失望。

    “前天和昨天不是都吃了炒蛋吗?”他说。

    “昨天和前天吃过炒蛋,难道今天就不能再吃吗?”她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今天早上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我每天早餐都要吃炒蛋,我不喜欢吃别的东西。”她说。

    “好吧,再吃炒蛋吧。”

    第四天早晨,他无法忍耐了。

    “是不是老样子,吃炒蛋?”他问道。

    “那当然。”她露出两排四方形的皓齿,笑着望他。

    “很好,你就吃炒蛋吧,我要荷包蛋。”

    微笑从她的嘴角消失了。

    “你说什么?这样不是太不体贴别人了吗?麻烦厨师是好事吗?你们英国人都把仆人当作机器看待!他们和你一样也有心、有感觉、有情感,你想过没有?你们这些大富翁实在太任性了,难怪穷人要抗议!这正是理所当然的现象。”

    “我在巴黎不吃炒蛋而吃荷包蛋,会引起英国革命,你真的这样想吗?”

    她很生气地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这是一种道理,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你正在扮演戏弄别人的角色,听到笑话时,我也和大家一样觉得很有趣。契诃夫之所以成为俄国闻名的幽默家,其中包含着什么意义,你懂吗?你的一切态度都表现得不够友善,而且缺乏感情。倘若1905年你在圣彼得堡目睹了当时事件的惨烈经过,也许你就不至于这样说了。每当想起那些在酷寒的冬天跪在皇宫前面的雪地上,被哥萨克骑兵所袭击蹂躏的群众————连妇孺也未能幸免,我就觉得悲痛欲绝。”

    她淌下泪来,脸上流露出苦恼的挣扎,并按着阿圣顿的手。

    “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缺少体恤别人的心,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你的想象力十分丰富,感受力也很强,你是否能和我一样吃炒蛋呢?”

    “那当然。”阿圣顿回答。

    从此以后,他每天早餐都吃炒蛋,就连侍者也说:“先生,你倒很爱吃炒蛋嘛!”

    经过一个星期,两人返回伦敦。从巴黎到加来,再从多佛到伦敦的途中,在搭乘火车的时候,阿圣顿将安娜史达夏环抱在臂弯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心里在盘算,从纽约到旧金山还要花五天工夫。

    两人抵达维多利亚车站,站在月台上等候出租车,她又睁着圆圆的、晶莹而略微隆起的眼睛凝视他。

    “真快乐!”她说着。

    “非常好。”

    “现在我下定决心了,我已经获得了这次试验的结果:不管什么时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结婚。”

    但当阿圣顿想起一辈子每天早餐都得吃炒蛋时,便请她坐上出租车,也替自己叫了一部出租车。他坐车驶到齐那特轮船公司,预购了第一班驶往美国的船票。在阳光灿烂普照的清晨,轮船泊靠纽约码头时,在这批为了追求自由的新生活而迁居新大陆的移民当中,没有一个人比阿圣顿用更衷心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自由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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