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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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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需要反对那边那个猪头及其同类,他们在诗人和思想家活着的时候,把他们投进监狱,而当他们去世后,就利用他们来自吹自擂。”

    格尔达伸长脖子。“今天真是实弹射击,不是吗?”

    她又在桌下碰碰我。我仿佛从讲坛上爬了下来,又立即坐到飞越地球的秋千上。我觉得,餐厅是宇宙的一部分,甚至那个为了提高酒账而像喝水那样喝着香槟酒的爱德华,也有一圈尘埃光环绕着他的头部。

    “你饭后跟我来吗?”格尔达低声问道。

    我点点头。

    “他会来的!”维利兴奋地低声说道。“我就知道!”

    这头长满赘肉的肥猪忍受不住了。他吃力地站了起来,眨眨眼睛走近我们的桌子。“霍迈尔,是吗?”他说道。

    维利坐着。他没站起来。“什么?”他问道。

    席梅尔已经被激怒了。“您一定是以前的学生霍迈尔。”

    维利细心地把酒瓶放过去。“请您原谅,男爵夫人,”他对勒妮说,“我想,那个人指的是我。”他转身对着席梅尔。“我怎样可以为您效劳?您想说什么,我的好人?”席梅尔顿时不知所措。他刚才大概自己也没仔细想过他要说什么。纯粹是满腔怒火使这老实的学究来到我们桌边。

    “来一杯香槟酒吗?”维利抢先问道,“是不是也来尝尝另一半人是怎样生活的呢?”

    “您想到哪里去啦?我不是酒徒!”

    “遗憾,”维利说,“可是您在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您在打扰人家,您没觉察到吗?”

    席梅尔愤怒的目光射向维利。“我的学校以前的学生在大白天纵酒宴乐,”他声音沙哑地说,“这有绝对必要吗?”

    “纵酒宴乐?”维利惊讶地望着他。“请您再次原谅我,男爵夫人,”随后他对勒妮说,“这位鲁莽人————现在我认出来了,是一位叫席梅尔的先生,”他用斯文的语态介绍说,“德拉图尔男爵夫人,”勒妮谦和地点了一下她那布满鬈发的头,“他认为我们在纵酒宴乐,就因为我们在您生日时喝了一杯香槟酒。”

    席梅尔有些迷惘,他也只能这样。“生日?”他呱呱地说,“那么……无论如何,这是个小城市,您作为过去的学生蛮可以……”

    他看上去仿佛是迫不得已要给我们赦罪似的。德拉图尔男爵夫人对于这个崇尚等级观念的老家伙不是没有作用的。维利急忙截住他的话说:“作为你过去的学生,我们应该每天早晨喝一杯烈酒,或是在吃咖啡时喝上两杯,”他说:“以使我们有朝一日知道‘快乐’这个词的含义。这一点永远不会写在你的教学计划里,你这个屠杀青年的凶手!你这个只知道‘责任’的老顽固,使得我们的生活黑白颠倒,以至我们竟相信普鲁士人是解放者,你这个管德语作文的混蛋上士!就因为你,我们才成了酒徒!你一人必须负全部责任!如今你却要推卸,你这个无聊的军士!”

    “那可是————”席梅尔结结巴巴地说。他的脸现在红得像只番茄。

    “你给我回家去,好好洗个澡,你这只生活中的汗脚!”

    席梅尔上气不接下气。“警察!”他终于把话吐了出来,“粗暴的侮辱,我将要给你……”

    “你做不到,”维利说道,“你总是相信,我们一辈子会做你的奴隶。你将要做的一切,就是在上帝最后审判时承担责任:你教唆无数青年人仇恨上帝,仇恨一切美好的事物!席梅尔,就是来世你也摆脱不了我!你一个人将遭到我们全班的拳打脚踢!而后你当然要倒霉,受到地狱炼火的焚烧!你尽可以把它描写得这么美妙!”

    席梅尔窒息了。“关于我,你会听到的!”他吐出这句话,像艘风暴中的快艇掉头就走。

    “席梅尔!”一声强有力的命令在他身后咆哮起来。

    勒妮像往常一样,发挥了作用。席梅尔被这亲切的命令声搞得晕头转向。“什么?有什么事?谁呀?”他的目光搜索着邻近的桌子。“您和自杀的席梅尔是亲戚吗?”勒妮叽叽喳喳地问道。

    “自杀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喊我?”

    “您的良心,席梅尔。”我说。

    “这可是————”

    我期待席梅尔的双唇上泛起白沫。看到这位无数次控告别人的大师终于被搞得哑口无言,真是一次享受。维利对他举杯祝酒。“祝您幸福,您这讲坛上勇敢的猎狗!请您别再到陌生人的桌边去审查他们。特别是女士们在场时,更不要那么做。”

    席梅尔发出一声奇特的叫声走开了,仿佛他肚子里不是香槟酒,而是塞尔兹苏打水密封时发生了爆炸。“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的。”维利得意地说。

    “你真了不起,”我说,“为什么如此巨大的聪明才智会降临到你身上?”

    维利咧开嘴在笑。“这番话我至少说过一百遍!可惜总是独自在说,席梅尔不在场。因此我背得滚瓜烂熟。干杯,孩子们!”

    “我不行了!”爱德华战栗着,“生活中的汗脚!这情景太可怕!香槟酒的味道突然像睡着的汗脚一样。”

    “他以前也这么干过。”我镇定地说。

    “你们真是小孩啊!”勒妮摇着头说。

    “我们愿意一辈子做小孩。要变老容易。”维利咧嘴在笑,“爱德华,结账!”

    爱德华拿来账单。一份给维利,一份给我们。

    格尔达紧张起来。她在等待今天的第二次冲突。格奥尔格和我默默无语地掏出餐券放在桌上。可是爱德华并未跳起来————他微笑着。“喝点葡萄酒,”他说,“没关系!”

    我们失望地坐在那里。女士们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摇摆,像从沙坑里钻出来的鸡一样。维利拍拍爱德华的肩膀。“您是个会讨好女人的家伙!若是其他老板,会因为我们赶走他们的顾客而放声痛哭。”

    “我不会。”爱德华微微一笑,“这个挥动藤条的人在这儿从未付过一次像样的酒钱。你们是受欢迎的。”

    “来。”格尔达低声地对我说。

    烟草色的连衣裙随便扔着。一双棕色兽皮鞋放在椅子下,其中一只倒了下来。窗子敞开。葡萄枝叶挂了进来。电子琴低沉的乐声从楼下的旧城酒家传来。它在演奏《溜冰者》圆舞曲。音乐时不时被沉浊的跌落声音打断,这是正在训练的摔跤女运动员发出的声音。

    床边放着两瓶冰冷的啤酒。我把它们打开,拿一瓶给格尔达。“你怎么会这么黑?”我问道。

    “太阳晒的。几个月来一直出太阳。你没发觉吗?”

    “我发觉到了。可是坐在办公室里是无法变黑的。”

    格尔达笑了。“要是在夜总会里干活,那就简单多了。白天没事做。你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

    “随便什么地方,”我说,我猛然想起,伊莎贝尔也经常这样问我,“我想,你和爱德华在一起。”

    “这就是你躲开的理由吗?”

    “这不是理由吗?”

    “不,你这个傻瓜,”格尔达说,“这完全是两回事。”

    “我觉得这太难了。”我回答。

    格尔达没回话。她伸展四肢,喝了一口啤酒。我环顾四周。“这里很美,”我说道,“仿佛我们就在南太平洋上一家酒馆的顶楼上。你那黝黑的皮肤就像当地人一样。”

    “那你就是卖印花棉布、玻璃珠、《圣经》和烈酒的商人?”

    “说得对,”我吃惊地回答,“我十六岁时经常做这样的梦。”

    “以后不再做了吗?”

    “以后没再做过。”

    我安详地和她并排躺着休息。这时已近黄昏,透过屋脊之间的窗户,可以望到一片蔚蓝的天空。我什么也没想,我一无所求,我留着神别去问什么。消除了疲劳的身体宁静地躺着,生活是简朴的,时间停住了,我们就在某个上帝的附近,喝着味道很浓的冷啤酒。

    格尔达把酒瓶递还给我。“你相信勒妮会拿到皮大衣吗?”她懒洋洋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维利现在是个亿万富翁。”

    “我早该问她想要一件什么样的大衣。也许是麝鼠皮或是海狸皮的。”

    “狐狸皮,”我漠然地说,“照我的想法,或者豹皮。”

    “豹皮冬天太薄。海豹皮式样太老。银狐皮太厚。最理想当然是水貂皮。”

    “是这样?”

    “是的。这才适用,但是太贵。贵极了。”

    我把我的酒瓶放在地上。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不愉快。“这一切都超出我的支付能力,”我说,“我连一条兔皮领子都付不起。”

    “你?”格尔达吃惊地说,“究竟哪个在说你?”

    “我。处在我们这种处境,每个感情细腻一点的男子都会认为谈话是与自己有关的。而我对于我们时代的生活,有着极其细腻的感情。”

    格尔达笑了。“我的小乖乖,你有那种感情吗?可我真的不是在说你。”

    “究竟说谁呢?”

    “说爱德华。还会有谁呢?”

    我站起身。“你想从爱德华那里要一件皮大衣?”

    “当然,小绵羊。要是我有一件多好啊!可如果勒妮搞到一件,或许……男人们是这样。”

    “在这儿,我们还一起躺在床上时,你就给我讲这个?”

    “为什么不?这时我的思路总是特别好。”

    我没说什么。我感到惊讶。格尔达朝我转过头来。“你大概觉得受侮辱了?”

    “我至少感到愕然。”

    “为什么?如果我想问你要一件大衣,你尽可以感到受了侮辱。”

    “你想向爱德华要大衣,我难道应该自豪吗?”

    “当然啰!这就表明,你不是个Freier !”

    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义。“哪些人是Freier?”我问道。

    “有钱的人。乐于助人的人。如爱德华。”

    “维利是个Freier吗?”

    格尔达笑了。“半个。对勒妮来说。”

    我沉默不语,我觉得自己相当愚蠢。“我说得没道理吗?”格尔达问。

    “道理?道理和这有什么关系?”

    格尔达又笑了。“我想你确实感到自己受了侮辱而在生气。你真是个孩子啊!”

    “我也乐于永远是个孩子,”我说道,“否则————”

    “否则什么?”格尔达问道。

    “否则————”我在考虑,我心里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试一试,“否则我会以为自己是半个乌龟。”

    格尔达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是你还不够格呢,我的小乖乖。”

    “我希望事情永远也是如此。”

    格尔达把脸朝着我。她把蒙上水气的玻璃瓶放在两个乳房之间。她用一只手抓牢,享受着乳房上冰凉的感觉。“我可怜的小乖乖,”她总还是笑着说,话中带着令人难堪的、母亲般的同情,“你还会常常受骗的。”

    见鬼,我想,热带岛屿的宁静到哪里去了?我突然觉得,我仿佛赤裸着身子,听任猴子把带刺的仙人掌扔到我身上。谁愿意听人说他是个未来的戴绿帽子的人呢?“我们等着瞧吧。”我说道。

    “你以为当个乌龟那么容易吗?”

    “我不知道。但是这肯定不是什么特别的荣誉。”

    格尔达气炸了,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嘘声。“荣誉,”她喘着气说,“还有什么?我们是在军队里吗?我们是在说妇女。我可怜的乖乖,在这里荣誉是非常无聊的。”

    她又喝了一口啤酒。我看着啤酒从她那拱起的喉管流下去。要是她再叫我一声“可怜的小乖乖”,我就一声不吭地把我这瓶啤酒浇到她头上,以便证明我也可以像个乌龟那样行动,或者至少像我所想象的,乌龟将采取行动。“说得好极了,”我说道,“而且正好在眼下这个时候。”

    我似乎具有潜在的幽默感。格尔达又笑了。“这样说那样说都一样,”她说道,“我们既然这样躺在一起,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难道还有法律,我的————”

    我伸手去抓啤酒瓶,等待着她说“可怜的小乖乖”,可是格尔达有第六感官,她又喝了一口,没再吱声。

    “我们或许不需要谈皮大衣、乌龟和戴绿帽子的人,”我说道,“在这样的时刻,也还有其他的话题。”

    “当然,”格尔达附和道,“可是我们没在谈论那些。”

    “哪些?”

    “皮大衣、乌龟和戴绿帽子的人。”

    “没有吗?那么我们谈了什么呢?”

    格尔达又笑了起来。“谈论爱情,我的心肝。就像有理智的人一样谈。究竟你想要什么?朗诵诗吗?”

    我被击中了要害,伸手去抓啤酒瓶。我还没把瓶子举起来,格尔达就吻了我。这是喝过啤酒湿漉漉的一吻,但这是健康的一吻,是那样的光芒四射,以至于热带岛屿在眼前重现了片刻。当地人也在喝啤酒。

    “你知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格尔达说道,“你是只有那么多偏见的绵羊!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愚蠢的举动?你对待爱情像个武装的大学生会会员,相信用决斗来替代跳舞。”她笑得身子都在颤动,“你这个响当当的德国人!”她含情脉脉地说。

    “这又是一种侮辱吗?”我问道。

    “不,是一种确认。只有白痴才相信,一个民族比另一个民族优越。”

    “你不是响当当的德国人吗?”

    “我的母亲是捷克人,这使我的命运轻松了一些。”

    我打量着身旁这个赤身裸体、无忧无虑的人,突然产生至少要有一两个捷克祖母的愿望。“宝贝,”格尔达说道,“爱情不认尊严。但是我担心,你没有世界观,尿也会撒不出来的。”

    我伸手拿了一支香烟。我想,一个妇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格尔达看出来了。“一个妇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是吗?”她说道。

    我抬起肩膀。她伸展身子,对我眨眨眼。随后她慢慢地闭上一只眼睛。我看着她另一只张开的凝视着我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乡村教师。她是对的————为什么对待一切事物都要鼓吹原则呢?为什么不去接受现实呢?爱德华同我有何关系?那一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件水貂皮大衣和我有什么关系?谁在欺骗谁?是爱德华欺骗我,或是我欺骗他,或是格尔达欺骗我们两人,或是我们两人欺骗格尔达,或是谁也没欺骗谁?格尔达一个人是纯朴的,而我们却自以为了不起,做了陈词滥调的应声虫。“你以为我做乌龟行不通?”我问道。

    她点点头。“女人们不会听你安排同别人睡觉,并且把赚来的钱带给你。但是你别介意,关键是她们同你睡觉。”

    我为了谨慎起见就谈到这里为止,但是我还是问道:“爱德华呢?”

    “爱德华同你有何关系?这点我刚才已经对你说了。”

    “说什么?”

    “说他是个Freier,一个有钱人。你没有钱。可是我需要一些钱。你懂吗?”

    “不。”

    “这你也不需要,小绵羊。请你放心,还没发生什么事,而且还有很长时间不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对你说了。你别大做文章。生活同你所想的不同。你只要记住:谁同女人睡觉,他总是有理的。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

    “什么呢?”

    “再睡一个小时,然后给我们炖个五香羊肉拌大蒜,加许多大蒜。”

    “你在这里可以做吗?”

    格尔达指着一个放在衣柜上的旧煤气炉:“如果必要,我接着给你煮顿供六个人吃的正餐。捷克式的!你会惊奇的!我们再从楼下酒店里去取桶装的啤酒。这同你对爱情的幻想一致吗?或是想到大蒜就会破坏你心里宝贵的东西吗?”

    “不会的。”我答道,我感到自己已经被收买了,而且那么容易,这是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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